“妳!妳妳妳--唉。”傅仁豪福态的身躯坐进雕工精细的太师椅,手支下颚。“妳根本不懂,我就这么个闺女,要我把惜容交给一个成天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我这做爹的怎么舍得?”
“原大侠看起来不像是嗜杀之人。”这是她观察一整晚的心得。
“妳不曾与这些江湖人打过交道,所以不清楚。”妇人之见啊,唉。“连我这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原君振的武功造诣非常人所能及,在武功愈高的人身边愈是危险,我怎么能把惜容的终身托付给这么一个人?”
“仁豪……”
“再说了,我珍芳斋的产业总得有人继承打理啊。”这是他另一个烦恼。“本来,我是想招婿入赘的,为惜容挑个有经商才能又疼她惜她的青年才俊,让他继承我傅家家业。”
“儿孙自有儿孙福,原大侠未必不能撑起珍芳斋。”苗仙娘试着劝说。
“可妳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他说要『带走』我家闺女!”砰!厚厚的掌拍上椅把。“听听,那是上门求亲的人会说的话吗?带走耶!不是娶、不是提亲,是直截了当的带走耶!他以为他谁啊?说带走就能带走我苦心教养十九年的宝贝闺女吗?!”
最后这点才是教他万分气恼的真正原因吧?苗仙娘斜睨又气得暴跳如雷的傅仁豪,终于明白自家老爷真正介怀的是什么。
说穿了,不就是舍不得女儿离开,存心呕气吗?都几岁的人了,真是。
这厢,还气得头顶直喷烟的傅老爷继续说了--
“要他找回黄金连理枝很难吗?他这趟回成都,不就是为了帮我找回被那姓梅的妖女窃去的宝物吗?!”
“可你把这当作同意考虑这门婚事的条件,让惜容心里很不好受。”她没漏看当他开出条件时,惜容的神情有多么担忧和伤心。
“我……我……”一谈及爱女,傅仁豪哑口无言。
“你也知道自己在为难两个年轻人不是吗?”
“……”无法反驳。
“总之啊,你到时别变成棒打鸳鸯的那根『棒子』就好了。”苗仙娘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当心惜容怨你这根『老棒子』。”
“这……这……”满心的苦涩让傅仁豪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他真的太为难人了吗?
第十章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唉。”一声轻叹,细细飘散在傅家千金所居的东厢阁楼露台上。
爹是在为难他,傅惜容很清楚。
梅绛红为了引她离家,窃走黄金连理枝,当时忘了问她宝物下落,如今她已离去,宝物怕是……找不回了。
都过了五天,因为爹爹成天将她带在身边,她与原君振也整整五日没有见过一次面、谈过一次话。
她好担心,担心他已经觉得麻烦,决定离开傅家。她知道的,性情直爽不拘的他,并不喜欢麻烦事。
“唉。”再次轻叹,傅惜容望着明月,有感而发:“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心如飞絮可以,气若游丝就不必了。”笑谑的声音划破长空,只见一硕伟男子蹲在楼栏上,唇噙笑意。“我可不想大半夜去找大夫,让他打扰我们俩难得共处的良辰。”
“君振?!”惊诧于他的出现,傅惜容忘情地冲向他,将甫跳下栏杆的他扑个满怀。
“小心点。”接住冲进怀里的娇柔人儿,原君振有些诧异她异常热切的行举。“这么想我啊?”他打趣问道。
不意,竟得到正经得令他动容的答案--
“是,我想你,好想好想你。”她想得心都痛了。
“真要命啊……”原君振低吟,将五日来的相思尽诉一吻。“妳这样会让我想直接拐妳私奔。”低低喘息,她的坦言成功挑起他压抑许久的男人天性。“届时,我就真成为悬赏告示上的恶贼了。”
“呵。”傅惜容甜蜜地偎进他怀里。“我真的想你。”
“别再说了。”他快被火烧成灰了,她再这么“老实”下去,难保两人接下来“谈心”的地点不会移到她闺房那张床上。
“我好怕你会一声不响地离开这里。”
瞬间,烧灼全身的情火被浇了一大缸冷水,彻底灭绝。
“什么?”食指挑高怀中人的下颚,俯视的目光满足讶然。“我干嘛离开这里?还一声不响?”
“你、你不会离开?”
“离开是迟早的事,有些事儿我想去凑凑热闹。”嘿嘿,他想回西安看看自己为逸竹轩添的乱子会引发怎生局面。
暗惜容小脸浮现失落之色。“你终究会离开的。”
“是啊,但谁说我会一个人离开?”听出她话中的担忧,原君振进一步道:“我当然是要带妳一块儿走,之前也跟妳爹说了不是?”他想把心上人带回西安让那伙朋友认识认识。
“啊?”他要带着她?“但我、我什么部不会,只会给你添麻烦。”
“我从来没有说过妳是麻烦--好吧,我是曾经想过,但那只是一开始,就只有刚遇见妳的头一两天,之后再也没想过。”在她面前,他发现自己变成个老实头,怎么也说不了谎。
“我不能离开的。”明白了他的心意,她已觉满足。“我离开,爹怎么办?我放心不下他老人家。谢谢你愿意带着我,知道你没有打算抛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食指再度挑高她下颚。“谁说离开就不回来的?”
“咦?”
“我只是想带妳去西安凑热闹,认识几个我看上眼的朋友。”
“你想带我去见你的朋友?”
“是啊,为什么不?”
“可我--”她长得如此平凡,又没有什么引以自傲的长才,他要带她去见他的江湖友人?
“等妳见到那些人,可别被他们吓到。”
“我、我还是别去,待在家中等你回来。”她怕,怕丢了他的脸。
“妳该不会是担心自己让我丢脸吧?”原君振看出她心中的担忧。
“我、我--”
“如果妳不相信自己,至少也该相信我!”大嗓门一开,威力无穷!
从未真正对她发脾气的原君振,破天荒地生气了。
暗惜容怕得往后退,才刚退一步,就被气得冒火的他扣住双臂,动弹不得。
“妳那小脑袋是不是又冒出什么相貌平凡、毫无长才、不谙武功、配不上我这些见鬼没必要又该死的念头?!”
这一问,一针见血。
“跟我在一起,让妳这么为难吗?”
“不是!”她急忙摇头。“不是这样的,为难的人不是我,是你。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这傻瓜!他真想撬开她脑袋,抓出在她脑中作祟的那条名为“自卑”的虫子。“妳怎么会以为我觉得为难?天晓得,妳让我--”
“让你怎样?”
懊死!他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肉麻话吗?
想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原君振黝黑的俊脸炸红一片。
胸前的小手推了推他,愁苦地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他豁出去了。“我独来独往惯了,从来没想过要有个人陪伴在身边,更没想过成家立业,但是妳……简单一句话,我也只说这么一次!妳让我想成家,想做几个小毛头的爹,想看妳一辈子为我缝衣煮食,只为我!”
听完他的真心话,傅惜容红了脸,更红了眼眶。
“我……我……”
“妳怎样?!”原君振拉不下脸,开始闹起孩子脾气了。
“我好高兴……呜……”
一声长叹,原君振将她拉回怀里。“连这也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