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喜极而泣。”她抽噎解释。“你……我以为你不爱受拘束,所以不敢想这些……我是独生女,而爹他老人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傅仁豪想的事情他都知道,更明白未来丈人之所以阻止,除了这层顾虑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他吃味。
眼角余光扫向阁楼一侧的楼梯处,他想,此刻躲在楼梯暗处的未来丈人应该也听见他俩的对话了吧。
在心上人抽抽噎噎的低泣声中,原君振隐约听见步下楼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看来,他未来丈人是准许他们今晚的私会了。
他真的做错了吗?
“唉唉……唉!”步回书楼,傅仁豪心情沉重。
“怎么?”还留在书楼打理帐目的苗仙娘抬头,就看见他摇头晃脑地步进来,一脸苦闷。“你不是去找惜容下棋吗?”
“唉……女大不中留,唉……”傅家老爷颓然坐进木椅,继续他的唉声叹气:“其实,这珍芳斋并不一定要传女传婿是吧?可以找个值得信任的人托管是吧?”他像问人,又像自问。“可我实在不想把自己辛苦建立的家业就这么交给别人……唉唉,为什么惜容中意的不是商贾子弟,而是一个江湖人呢?”
“情爱岂由人?”苗仙娘走至他身边,素手按上他宽厚的肩膀。“我说傅大胖啊--”
暗仁豪一听,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仙娘!妳太过分了,我正烦恼惜容的终身问题,妳还这么喊我!”
“总算有点精神了。”苗仙娘笑瞇一双眼,凝睇双颊气鼓鼓的他。“想开些,有个武功高强的女婿未必不好啊,瞧瞧,惜容这次离家,一路上多亏他保护照应才能平安回来,而且,你可别说没发现惜容变了。”
“是。”傅仁豪幽幽一叹,却难掩为人父的骄傲神情。“我注意到了,我的宝贝惜容以往很怕见生人的,就算跟我这爹说话也是低着头,巴不得将脸藏起来似的;可现在呢,她甚至敢跟邵狗子面对面说上好半天的话呢!是的,她变了,变得有自信了些。”
“我想,这点原大侠功不可没。”
“是啊。”傅仁豪认同的话里加了点酸味。“我家惜容之所以会跟邵狗子说上一串话,全是为了洗清原君振恶贼的污名。”酸啊,酸得他牙根直发麻!
“你跟你未来女婿吃什么醋啊。”苗仙娘笑也不是、气也不是,真个无奈。
“谁、谁说我吃味啦?”
“没吃味?”
“没!”怎么能承认,啧。
“既然没吃味,就成全人家小俩口如何?”
“怎么可以--不、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在试探、试探。”
“试探?”苗仙娘的眼睛又瞇了起来。
“没错,我在试探。”傅仁豪说得理直气壮。“之所以要原君振找回失窃的黄金连理枝,是想试探他对惜容的心意。”
“哦?”很怀疑的口气。
“所以,如果他对惜容是真心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找回来的。”
“是这样吗?”
“是,就是。”他头点得很用力,语调却难掩心虚。
知他甚深的苗仙娘又怎会听不出来?只得再拐个弯为小俩口说话--
“至少,你也该让他们知道,黄金连理枝并非邵康要献给当今圣上的宝物,而是他自个儿想珍藏的古玩吧。”
“是不是要献给圣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原君振一天不找回来,我就一天不考虑惜容与他的婚事,哼!”
说了半天还是在闹脾气!苗仙娘瞪着他好半晌,终于也动了肝火。
“你……这个顽固的傅大胖!”
十二天,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原君振这么告诉自己。
是以,隔天一大早,甫用完早膳的傅仁豪接过仆人送来的茶水,才喝第一口,一道大嗓门突然杀进偏厅--
“我受够了!暗老头,我已经受够你拖拖拉拉的行径!一句话,答不答应将惜容嫁我?”
“噗--”傅仁豪口中的茶水喷飞成雾。“咳!咳咳咳……”
这一吆喝,引来尚在隔邻饭厅用早膳的傅惜容与苗仙娘,两人小跑步进偏厅,只见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目光在半空交会,颇具杀气。
“君振?”
“老爷?”
不明就里的传惜容与苗仙娘同时出口。
一大早上演这阵仗,饶是历经世事的傅仁豪,也无法揣测眼前这年轻男子下一步将怎么做。
但,那声“傅老头”的确令他不快。
“江湖人再怎么不拘小节,也该有个限度,原、大、侠。”
“为老不尊,教人怎么敬重?”原君振反击。本以为多给些时日,这老头会想清楚,结果却让他失望,所以不能怪他出此下策。“一句话,将惜容交给我。”
“黄金连理枝呢?”傅仁豪从容道,“只要原大侠能找回宝物,老夫一定考虑。”
“『考虑』和『答应』是两回事。”他又不是笨蛋!“我看在你是惜容亲爹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再忍让,劝你见好就收,不要逼人太甚。”
“老夫哪里逼你了?”傅仁豪耸肩,谅他不敢在女儿面前对他无礼。
“傅老爷,若我真想带走惜容,任谁也无法阻止我。”
“提亲不成,你就想强抢闺女吗?”
“强抢不敢,只是--”原君振回身将心上人一把拉进怀里。“你若迟迟不肯答应,就别怪我带着惜容私奔。”
此言一出,傅仁豪骇得倒抽口气。
“私奔?!”
“大不了过个几年,我和惜容再带几个小毛头回来喊你一声爷爷,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爷、爷爷?!”傅仁豪无法置信地重复。
暗惜容也被他出乎意料的话给吓傻,紧张地暗扯他衣袖急欲阻止,没想到却换来他别具深意的一个眨眼,暗示她静待后续。
于是,她安静下来,柔顺地依偎在他怀里。
“你、你你你……”傅仁豪“你”了老半天,才吐出完整的句子:“你竟然敢用惜容的清白威胁老夫!”
“这不好吧?”苗仙娘也极力劝说:“私奔这事儿传出去有损姑娘家名节,原大侠,你可千万别冲动行事。”
原君振点点头。“私奔的确不好……”
“没错,是很不好。”傅仁豪和苗仙娘连忙附和。
“不过我已经事先告知两位,也就不算『私』奔,而是光明正大的『明』奔。这样两位总没话说了吧。”
“这还不是一样!”傅仁豪急叫。“你你你、你敢!”
“我我我、我为什么不敢?”他反问。“是你棒打鸳鸯在前,别怪我们私奔成婚在后。”
暗仁豪被堵得哑口无言,嘴巴开开合合好一阵,最终叹气地退让。“你到底想怎么样?”
“目的只有一个,答应我与惜容的婚事。”
“这……”
“爹,”傅惜容终于开口了。这辈子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两名男子,却因为她而闹得如此不愉快,这十数日,她着实不好受。“女儿求您了,好吗?”
“我……”
“老爷,难道你真要小姐与原大侠私奔才肯罢休?”苗仙娘也为这对有情人说话。
暗仁豪沉默了一会儿,才丧气道:“女大不中留,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这话的意思是……
其余三人相互对视,最后由苗仙娘开口确认--
“老爷,你答应了?”
“不!怎么可--”傅仁豪本想反悔,却在看见女儿伤心的神情后,将话吞回肚子里。“那就这样吧,只要你找回黄金连理枝,老夫就答应将女儿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