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唷,这么有礼,倒让老太婆我看得眼红。”
老太婆?范儒鸿的表情像是看见毒蛇猛兽一般,先是惊讶、愕然,最后失笑道:“妳倒是愈说愈顺口了,亲爱的玉昭。”
“没礼貌的小伙子。”
“唷唷,真玩起来了。”范儒鸿挑了眉,兴之所至,也跟着应和,“既然如此,就请老太婆妳告诉小伙子我,方才妳们在讨论何事,为何两人脸上尽露忧色?”
欧阳玉昭闻言,灰白的眉微蹙,一会儿才道:“是为了一件刚接到手的差使,这事……挺难办。”
“哦?”范儒鸿的眉听见“难办”二字时抬了抬,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怎么个难办法?”
“难办到……霞飞醒了?”欧阳玉昭另起话题,故意吊他胃口。
心知肚明的范儒鸿也不急,反正银子赚或不赚,他并不在意,便顺着她的话回道:“刚醒不久,现下有沈宜苍陪在一旁。”
“是么……”欧阳玉昭低吟。回想那日沈宜苍初送霞飞至逸竹轩时,神色忧心且慌乱,显然十分介怀霞飞受伤,事后再问,他也坦然承认,不过……那是为什么?
她始终想不明白,偏沈宜苍又先一步说她见多识广应该懂得,害她不能再追问,以致这疑问悬宕在心中数日之久。
“……看来妳我今后不必再担心那娇憨可爱的傻丫头了。”范儒鸿的声音引她回神。
“此话怎讲?”
“有个人比我更适合担心那傻丫头,也已经自愿担起这责任,现下正陪在一旁呢!”
“你是指……沈宜苍?”
“舍他其谁?”范儒鸿笑着反问。
“理由?他与霞飞非亲非故,霞飞不过是领他往西域寻找羊脂玉的人……”
“我说妳啊,不是一向自诩冰雪聪明么?怎在这节骨眼上耍蠢?”
“范、儒、鸿!”欧阳玉昭一气,挥掌扫向茶几,几上盛满茶水的瓷杯立刻朝范儒鸿招呼过去。
“这样就生气了啊?妳何时变得这么不堪激了?”范儒鸿笑着调侃,同时单手扬起掌中玉扇,以扇面轻轻松松接下飞来的瓷杯。
长指旋动,立于扇面的瓷杯随着玉扇主人灵活的手法转了圈,“嘿”声一出,沿方才飞来的轨迹安稳回落老妪身边的茶几。
一挥一接,半滴茶沫也不见溅出,足见这对峙的两人武功修为不容小觑。
“别气别气,只是个小玩笑而已嘛。”几个跨步,范儒鸿落坐欧阳玉昭身旁,长臂一伸,将人揽入怀中。“不卖关子了。妳看不出来沈家公子对咱们霞飞丫头有意么?”
这句话成功打散欧阳玉昭的怒气,“沈宜苍喜欢霞飞?”
范儒鸿重重点头,“不单喜欢,说是爱上也成。”一刻前才尝到从沈宜苍身上散发出的酸醋味,印象深刻。
“他瞎了眼不成?”“惊讶”不足以形容欧阳玉昭的表情,“错愕”、“惊恐”才是最贴切的字眼。
“怎么这样说?霞妹听见会伤心的。”虽然这么说,可范儒鸿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连瞎子都能感觉到。
欧阳玉昭皱纹满布的脸转向身边人,没多久,跟着扬笑,“霞飞呢?她对沈宜苍……”
“方才还抱着我直嚷着担心妳将她的差使转给我,妳说呢?”
“哦?”灰眉高抬,了悟后,脸上笑意更深,“没想到这差使不但为我逸竹轩赚进银子,还为霞飞找到心上人。”
呵呵呵,这下有好戏看了。
“是啊,有好戏可看了。”范儒鸿道出她的心声,“就不知是霞妹的好运,还是沈公子的不幸。”
对此刻在落霞阁谈情说爱的年轻男女,与其说是祝福,范儒鸿对男方抱以相当的同情,也有许多的好奇。
同情他与霞妹今后注定难分难解,得为她不时闯出的祸事收拾烂摊子的悲惨噩运;更好奇,像沈宜苍这样文质彬彬的官家公子,竟会心仪他家这粗鲁爱惹事的霞妹子。
“不管是霞飞的好运,还是沈宜苍的不幸,总而言之一句话──好戏上场了。”苍老脸皮上的笑容此刻看来邪气十足。
“没错,但这些都跟我们最先的话题没有关系。”陪笑的俊颜倏地端肃神情,“可别告诉我妳年事已高,忘了刚刚还挂在嘴上的那件『难办的差使』。那到底是什么差使?”能让她说出“难”这字是相当罕见的,他好奇,同时也被勾起挑战的兴趣。
“除非你答应接下,否则我说了也是白说。”
“真的难?”
“很难。”欧阳玉昭单手支颐。“蜀道难行,长白山也不见得好走……哎呀!”她倏地捂嘴,将下文挡回口中。
长白山么……“挺有趣的,不知到长白山找什么?”
“我刚说了,除非你接下差使,否则我……”
“范儒鸿!”一声娇喝突地由外杀入,打断欧阳玉昭的话。
未多时,一道玲珑身影窜进内院的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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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儒鸿与欧阳玉昭双双步出厅堂,前者先认出来人。
“谷姑娘。”范儒鸿合扇,扇骨落在右掌,有礼地半揖行礼,“久违了。”
“不要跟我客套来客套去,本姑娘不吃这一套。说!你何时才要上门向我爹提亲?”
“啊?”
“提亲?”
范儒鸿与欧阳玉昭两人错愕非常,面面相觑。
“没错!”就谷展笄一人理直气壮,双手扠腰,抬头又挺胸,“你答应过我的,等我十六岁就要娶我为妻!”
“哈~~”欧阳玉昭笑出声,转头看着范儒鸿,见到平日优雅从容的他俊容写满尴尬与羞惭。“我说你啊,在哪儿招惹这株……”瞇起眼打量谷展笄,她吁气叹息道:“发育欠佳、含苞恐不能绽放的小小桃花苞了?”话里有相当沉重的遗憾。
“喂!老太婆,妳在他耳边说什么?什么叫『发育欠佳、含苞恐不能绽放的小小桃花苞』?别以为我听不懂哦!”
妳要真听懂就不会还站在那儿了,唉!这谷姓小泵娘的粗线条跟她家霞飞有得比。
“你到底在哪儿招惹到这活宝小泵娘?”
“四年前到凤阳办差使,认识谷家寨寨主谷雷,她是谷寨主的独生闺女。”
四年前?“你连十二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好个衣冠禽兽!
“别说了。”忆起糗到姥姥家的往事,范儒鸿单掌捂脸,低声细语,“那只是一时权宜之计。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达成差使,找回被谷雷抢去私藏的陈年老窖酒。”
“为了找酒达成差使,你把自己给卖了?”真是使命必达。“我该热泪盈眶以表满心感动么?”
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好么?“我若不答应她的条件,怎么请得动她说服其父交出老窖酒?”
“那么现下你打算怎么办?”
“喂!”两人若无旁人的低语激怒了谷大姑娘,“不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范儒鸿,你说过要娶我的,难道你忘了?”
低声下气?噗哧……笑声同时逸出两人之口。
这小丫头用字遣词的功力和霞飞有得比!
“范某没忘,可谷姑娘应该还记得在下允诺之前也附加了条件──倘若在妳我当中有人另有心仪的对象,这约定形同虚设,谁也不能再提。”
“没错!”谷展笄用力点头,“我现在没有心仪的人,所以你要娶我。”
“谷姑娘没有心仪的人,可不代表在下没有。”
“嗄?”谷展笄讶呼。
“咦?”欧阳玉昭亦讶然,老眼从谷展笄的娇颜移回范儒鸿身上。
“我……”狭长深邃的眼眸微瞇,遮去泰半算计。
范儒鸿拉长尾音引来在场另外二人全副注意后,忽然抱住欧阳玉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