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是很习惯发号施令的人,叫起人做事理所当然。
远来是客、远来是客……申浣浣在心里叨念。看在他是虎儿的爹份上,就依他一次好了。
于是,才跨出门坎的脚又缩了回来。
第8章
不过当申浣浣从屏风处转出来,却见他手里提着水桶,正往水盆里倒水。短短时间而已,他已经到水井汲了水又回来,好快的身手。接着,她看到差点让眼珠凸出来事情,他就把大手往水盆中央那么一搁,不消片刻,水盆居然生出了热气,临到嘴边的推辞还有客套话都忘了。
“你这一手厉害,我从来没看过。”
他轻轻松松的收手,拧了条热巾子递给她。
她傻傻的接过来就往脸上贴,然后发出了佩服的赞叹声。
“好舒服喔。”
孙上陇放下袖子,微微露出笑来。只有这样,才有那么丁点的像他的浣儿。趁着她用青盐和柳枝刷牙漱口时,他打量起这间房。房间不大,摆设简单,没有一般女子的绣架之类的东西,也没有把玩的什物,只有几本杂书、几件披在屏风上的衣服,不特别讲求整齐,也不乱,很有浣儿的风格。
“在这里没有人照顾妳,妳要不要跟我回去?”打从见到她,那股想把她揣进怀里的冲动忍了又忍,他好想吻她,想抱她。
他的眼、他的表情、他的口气,都是认真的,在确认过后,申浣浣摇摇头。
“我好手好脚的,不一定要人服侍啦。”
丙然是浣式风格。
“浣儿……”
“你一定很爱虎儿的娘,不过我真的不是她,大爷,你认错人了。”
“我可能会认错全京城的人,就是不可能错认妳。”
“你这么说让我很困扰。”
“过去的事妳真的都不记得了?一点点痕迹都没有?”他试探道。
“记得什么?”
“妳总是有家人朋友,还有、心爱的人吧?”
“老实说,忘了有什么关系?我在庄子里过得很好,好像从来没有过过这么平安顺遂的生活般。”
孙上陇瞬也不瞬的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蛋,心痛如绞。
他曾经许诺要照顾她一辈子,可是这些年兵马倥偬,后来入了宫还是把她一个人丢着,总以为她永远会在那个地方。
“前尘往事妳爱忘便忘了吧,妳想重新开始,那么我们就重新开始。”
他看得出来,她不会闪躲他的眼神,对他的相貌、对他这个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对待一个陌生人那样。
她的失去记亿不是装出来的。
她真的忘记他了。
“钦、钦、钦,这位大爷,你也不要太一相情愿好不好?我不管你娘子跟我有多相似,我并不想当谁的代替者,也没意愿当人家后娘。”这下说得够清楚了吧?从昨天到今天,也真的够了。
“妳放心,虎儿不会有后娘的,他只有妳,妳就是他的亲娘。”
“这……胡搅蛮缠的!”申浣浣只能瞪他,放弃跟他沟通下去。
孙上陇看她瞪跟绷着腮帮子的样子,中间只是瞧了眼正在揉着眼睛醒过来的虎儿,什么话都没说。
孙崇虎习惯性的从床头抓起自己的小衣服、小裤子三两下穿好,转身滑下床。
“爹、娘,早。”
他的选择性绝对是重娘轻爹的那种,小胖腿摇摇晃晃的来到申浣浣面前,很自然的摊开双手就是要抱。
“嗯?”孙上陇鼻子哼出重音。
他凛了下。
“对不起娘,虎儿忘记娘的身体不好还不能抱我。”失望就这么飘过他无邪的脸蛋上,不过他随即改抱娘的腿,磨磨蹭蹭的跟只小狈没两样。申浣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实在拿这对父子没辙,看看小的,再看看大的。老天,她该怎么应付?孙上陇怎么会看不出她的为难,他向儿子招招手。
“虎儿,你是男子汉对吧?”
“我是。”
“爹有事要办,虎儿就代替爹留在这里照顾娘好吗?”
孙崇虎用力的点头,巴不得可以永远留下来。
“什么?你要把孩子放在这里?”申浣浣抗议。
什么男子汉,虎儿根本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娃儿。
“娘不喜欢虎儿,不要我……”小表唱作俱佳,说风就是雨来,鼻子挤了挤就是一串泪。
申浣浣顿时像消了气的包子,垂下头?
“我哪有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跟着我睡?不喜欢怎么会讲故事给你听?”她投降好吗?
孙上陇眼中闪动精明,他的确是打算要把儿子留在这里好拴住她。虎儿挨挨磨磨的又黏了上她的大腿,申浣浣忍不住一肚子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在唱双簧?
而她是那个瓮中鳖……她用膝盖也猜得到,可是她为什么就是被吃定了呢?
孙上陇没有说他要离开几天,也没说几时回来,很潇洒的把虎儿扔给她,拍拍走了。
被这对父子弄得心烦意乱的她直到很久以后才忽然想起,她姑娘家钦,未出阁的那种,刚刚,她居然当着他的脸刷起牙、洗起脸来,没有一点别扭,她……到底还要不要活?以后拿什么脸出去见人啊?
不过,好像都晚了!
孙上陇并没有离开多久,一天来回。
他出去做什么,他没说,申浣浣自然也不会问。他只是到镇上吩咐下边人一些事。一些他急需要知道,然后要彻查的事。他不是那种打不还手的人,浣儿是他的心头肉,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不是问题,就算已经埋土三尺,他也会叫人挖出来的。
他一点都不客气的向闻人纣要了一个院落,无须豪华精致,只要靠近申浣浣的小屋就好。
他打算长住吗?
显然是。
孙崇虎对这样的安排非常满意,这样不管他要找爹还是娘都无比方便。
真要说不满意的人,只有申浣浣一个。
都说她不是虎儿的娘了,这个人都不听人说话的吗?
看着虎儿那股兴奋劲,她也只能随他去了。
至于每天每天都会看到孙上陇,她也习惯成自然,不会惊讶了。
“咦,虎儿呢?”通常一早就会来黏住她的小表,今天一早却没看到人。
“牛厩里生了小牛,牛师傅把他带过去了。”孙上陇青衣广袖,衣襟堆绣金丝花边,淡定依然。农场绝对是小孩的乐园,也没几天工夫,虎儿就跟庄子里的人混得斓熟,一下有人带他去骑小马,一下去抓泥鳅,一下挖地薯,哪还有半点以前小小斌公子的模样,一到晚上回来不是泥就是污,可是两颊的红润越来越明显,饭量越来越大,申浣浣只好放任他去了。
“你家里靠什么营生的?”少了虎儿这润滑剂,孙上陇又跟得紧,她没事找话说。
“我本来在京中有些职务,几年前辞官返乡,家中有几分薄产,目前靠这些生活。”他说得轻描淡写。毕竟他总不能说,新皇把衮州给了他,封地三千里,他并不愁吃穿。
“辞官返乡?我以为只有那种白发苍苍、牙齿动摇的老人家,才会想要回家养老呢。”两人没有目的的沿着庄子周围的栅栏闲逛,孙上陇始终距离她半步远。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我有虎儿要养,还要找虎儿的娘。”
“找虎儿的娘?你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这说来话长。”她不那么排斥他了,有说有笑、有应有答,这算是好的开始。
苦笑掠过他的唇角。“故事太长就不用说了。”
“我有很多时间,妳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以前是他的时间太少,现在他有空了却换成她不想听。
“你跟我说了也没用,我又不能帮你找到虎儿的娘,不过你一个男人带着孩子,的确不容易。”这么说有点不近人情,但是说了她也真的帮不上忙,又何必浪费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