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师傅。”她如获救星,想站起身,可身上紧紧黏住她的小手却怎么也不肯放,她只好使力的将他一同抱起。
牛师傅见状出声,“这位爷,请让你的公子先放手吧,我们家梨儿的身子并不是很妥贴,这样她会受不住的。”
“她的身子不好?”孙上陇黑眼骤张。
“梨儿来我们庄子的时候跟死人差不多,好不容易能喘气会说话能动了,整整花了四年,真不容易。”
孙上陇一个箭步向前,把儿子抱了过来。
他再看她问:“妳的身子不好?”
“都过去了。”申浣浣甩了下胳膊。那丸子大的娃儿真的重,才抱那么一下,手就失去知觉了。
看得出来,她瘦了许多,头发也枯黄了许多,只是简单绑了辫子,俏脸也不如以前红润,还有,她方才甩手时脸上流露的不适,她连这么一会也抱不住孩子吗?
“妳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明白,好像也没有人知道。”她很无奈,可是这种事情在意也没用,她活过来了才是最重要的。
“妳!”他伸手想去抓她却落了空,她轻轻闪开。
“牛师傅,事情都办妥了吗?”
“带来的牛都交给牛贩了,价钱也谈拢了,如果这时候回去,还赶得上庄子开饭。一有老婆的人就是这样不好,离家不用几里路就想着回家。
“那好,幼青姊说,要是牛卖得好,今晚要给大家加菜。”
“那妳想念了一旬的那些点心不就吃不到了?”
“我们可以买在路上吃。”她的小算盘可是早就打好了。
“妳这丫头!”牛师傅笑。
随着牛师傅的脚步,两人离开了那对奇怪的父子,乘上牛车,离开了牛墟。
“爹,娘要走了……”孙崇虎叫。
“爹会想办法。”孙上陇承诺,抱紧了怀中的儿子。
真是无法解释的局面。她突然就多了个儿子还有相公,这一大一小还坐上了庄子里大圆桌的上座,此刻小的正欢快的吃着鸡腿,满嘴油腻腻,一脸满足。看得出来他虽然专心在食物上面,却不时注意着坐在他身边的娘,就怕她又消失了似。
至于大的,压根吃没几口饭菜,他毫不避讳的盯着她,不逃过她任何小动作。
申浣浣叹气。这顿饭比吃榫钉还难下咽。
“多谢庄主、夫人,我们父子太叨扰了。”孙上陇抱拳而道。
可这根本是客套话!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沿路跟着回来就不说了,闻人庄主好客问了句要不要留下来一起用膳,他居然不客气的点头,就成他们家的座上客。
见她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孙上陇收敛了目光,把精神转到男主人身上,他古往今来都能聊,一向惜话如金的闻人纣也打开话匣子,饭后接着泡茶,泡茶到天色已黑,自然是留宿了。庆幸的是,这对大人小孩都没有再提起她是人家娘的这件事。
出门一趟,要是这样就带回一个丈夫跟儿子,跟谁说都没有人会信吧!
才这么思忖着!
“娘,晚上虎儿跟娘睡好吗?”短短的腿三步并成两步,不敢再猛然扑上来,改由用小手抓着她的手指,一脸的渴望。
申浣浣望向娃儿的亲爹,可那亲爹一点迟疑也没有,马上点点头。
施幼青抬脸望向自己的夫君。
这梨儿竟然是人家的娘了―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娃儿和两个大人间奇异的相似。
闻人纣替妻子拿下掉在嘴角的饭粒。“那咱们也回房去。”
这么早回房去做什么?
当然是生儿子了。
一对结婚很久的老夫妻羞答答的走了,申浣浣也只能带着满脸喜气的虎儿回房间,他好奇的到处转了转,模模这看看那,然后一坐上她的床,两条小腿不住的晃动。
其实撇开他半路乱认娘这件事不说,这娃儿其实很讨人喜欢,衣着整齐,不闹脾气不撒泼,可换个角度想、也教人心疼,他这样的年纪不是最需要娘亲疼的时候吗?居然没了娘。
这种成熟跟世故都不是他该有的。
房里放了丫头打进来的水,申浣浣绞了热手巾给虎儿擦了脸还有手脚,他动也不动,任她擦拭。
擦过脸的孙崇虎看起来更加眉清目秀,圆滚滚的脸简直跟肉包子没两样。
他自己月兑下绣着福字的外衣,小手跟衣结奋斗了又奋斗,最后还是申浣浣看不下去,出手替他月兑下外衣跟外裤,才解决他的难关。
“要睡觉了吗?”她问。
“娘睡虎儿就睡,娘做事虎儿陪妳。”爹说了,娘的身子不好,不可以扑,不可以要抱,不可以撒娇,他得做到。明明打了好几个哈欠,明明大又明亮的眼睛蒙上了困意,他却还是坚持着要与她做伴儿。
申浣浣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心里融得一塌糊涂。
“这样吧,我们一起睡。”
他欢呼,随即躺下,亮晶晶的眼比天上的星还要闪烁。
这张可爱的脸有谁能拒绝他呢?
不过……当娘的要做什么哄小孩睡觉?
拉了被,把他的小手放进被窝里,她柔声道:“睡吧。”
但他的眼睛还是一样大。“娘……可不可以给虎儿讲床边故事?”
奥?这倒是头一遭。
“让我想想……这样吧,我说一个我小时候听来的故事。”
于是她给虎儿讲了小豆荚的故事。
“有娘真好。”他呢哝。一灯如豆,小屋里传出了细碎的说话声,偶尔夹着童稚的笑声,间或也有女人为了效果制造出来的怪声……这些,都随着夜风传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樟树下的孙上陇耳里。
他问过闻人纣,浣儿的确是他们庄里人捡回来的。
鼻骼俱碎,那是什么样的惨状?
她吃了多少苦头?
他不自觉的握紧拳头,手脚生凉。他的浣儿……
扳开抓着她衣领的小手,想不到虎儿也跟着醒来。
“娘……”他喊得含糊,小手到处模索着,脸往申浣浣香香的身子蹭去。
“天色还早,你多睡一会儿。”她拍拍他,身边多了个小不点大的孩子抢她的床,她睡得有点辛苦,天没亮人就睁眼了。
这个娘果然很不好当。
“娘要走了吗?”孙崇虎揉眼,强逼自己醒过来。这孩子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她模上他细致的头发,然后持成一缯,卷成小卷在手里玩。
“我是大人,大人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我把赖床交给你,你帮我分摊好吗?”
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口,女敕女敕香香的。
“嗯……好。”得到保证的他一翻身,握起的小拳头放在脸旁又睡了。
替他掖了被子,申浣浣踩地下床,跟上绣花鞋,准备去水井打水梳洗。
农场里凡事都得自己来,即使她的身份特殊,农场的杂工、师傅、大婶又都对她多加宠爱,她也没让自己变成特权份子。
能下地后,她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千金小姐,服侍施幼青的丫头有空替她做点事就做,没空她就自己来,她也觉得自己跟其它人没两样。
房门打开,门外却站着令她意外的人。
“孙……大爷。”一身昨日的穿著,他不会在外头守一整夜吧?他守着她门外,不会是担心她会对虎儿怎样吧?
“虎儿睡得很甜,你不放心他吗?”
“我不放心的人是妳。”一晚没睡的孙上陇不见疲态,多年戎马生涯,必要时他可以几天几夜不睡。
她穿着葱白色绫子吴棉袄裤,看起来虽然轻暖,但是农场辽阔野旷,她怎么就不知道要多加件背心?
“担心我?”她又不是孩子,他担心错对象了吧?
“进去加件衣服再出来。”他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