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水磨砖墙,碧绿凿花地砖弯曲没入葡萄树、芍药花花丛间,泉石各半,淙淙飞湍,扑面清凉,绿树婆娑,竹篁静谧,幽曲小桥下朵朵睡莲。
占地十余亩,满园滴翠。
走了好半晌,才看到一幢古朴优雅的独立房舍。
锦玉女越看越吃惊。
这不是苏杭才有的古典花园吗?
听说整地就花了半年。
有钱人的想法实在满难理解的,好几亿的地皮耶,在寸土寸金的竹科地上可以盖上两三批物美价廉的大厦还绰绰有余了。
“小姐,请进。”
楼不高,却很大气。
走近看,在主房舍的后面还有一片建筑群,这宅子可以住上几百人没问题。
“小姐慢慢看,妳要有事在门口喊一声就行了。”小狐管家很快退出去,把锦玉女一个人留在客厅。
用光滑细腻的白石建造的大厅,光线充足,四周层层蕾丝轻纱垂至地面,纱层重迭,有的以光华的碎钻宝石当勾链,有的任着随处飘散。
即便光线饱满,却像身处幻境。
她绕了一圈。
真是奢侈,天花板上的吊灯是鸽子蛋那么大的夜明珠,整整有二十几颗,楼梯扶手是用蓝田玉造,孔雀蓝的塔西提珍珠镶在牡丹花浮雕中,云南老坑才有的金刚翡翠则是各色祥兽爪子里把玩的珠子。
就连半个人大的椭圆形镜子周边都镶拇指大的宝石。
价值连城的古玩、珐琅官窑随处摆放。
这还只是大厅的部分,其他,锦玉女实在没勇气继续探险。
看了这么多眼花撩乱的东西,要是能把这些东西拿去卖了,土财主可就换她做了。
十分钟后,小狐管家就被锦玉女给叫了回来。
他来回两趟,才把她要的东西拿齐。
“好啦,没你的事了。”挥挥手,再来都不用喊他来跑腿了。
“小姐,妳打算做什么?”还是有那么一滴滴不放心吶,一脚在门槛前,一脚在门槛后,问一下吧,比较安心。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听起来更叫人担心了。
“小姐不会做奇怪的事吧?”
“管家奇怪的定义在哪里?”
这还问倒了他,看着两桶放在地上的油漆,他颔首,嘴唇勾出一弯线条,看得出来有点硬,有点假。
“没事。”
她摆摆小手。“我写字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写字?
这位古怪的小姐想把字写在哪?
前前后后,连这位小姐在内已经是第七位书法家了,要还不能让先生满意,又要被叮得满头包。
模模鼻子,小狐管家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锦玉女的书法向来走清灵飘逸,以婉约见长,但是这回,她想打破成规,写点不一样的东西。
至于主人会不会欣赏,不在她这时候考虑的脑袋里。
甩掉脚下高跟鞋,把碍手外套月兑掉,然后长袖子折到手肘处,她摩拳擦掌,准备要大展身手!
不过,几小时候出来送客又回到大厅的小狐管家却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ㄟ死、会死,他ㄟ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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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现的很突兀。
无声无息的平空出现。
很不可能的事情对不对?
但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多了个人,小狐管家也察觉到了。
他站在门口,等的就是他家主子。
失算的是,他早该知道主子不会乖乖的从大门或任何有门的地方进来。他想从哪来就从哪来,就算从粪坑……欸,他怎么可以有这么不敬的想法,该死、该死!
金棕色的高领斗篷被他随手解下,小狐管家来不及捡,也就任它掉在地上。
他有张清癯英俊的阳刚脸庞,似笑非笑的神气,看起来像是无所谓,可是瞧仔细,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邪气,会令人呼吸陡紧,然后忘了呼吸。
忘了呼吸,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非要我来,最好有那么重要的事。”人的声阶有高有低,频率有重有轻,他那种满不在乎的语调不是年少轻狂的张扬,也不是无情的内敛,就像你在听一首亘古以来非常非常寂寞的吟曲。
平仄里没有高低起伏,没有热情,只是为了说话而说话。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我哪敢惊动您老人家。”敬语、敬语、再敬语,他对自家主人只有匍匐在地的……也就是五体投地的敬意,绝无贰心。
“说吧。”往最舒适的沙发上坐下,跨脚椅马上来到脚跟前,让他跨上去休憩辛劳的双腿。
再来一杯醇酒,适量的冰块能把酒的风味带出来,小狐管家很清楚主子的爱好。
“商先生介绍的书法家已经来过了。”
他啜了口琥珀色液体,入喉辛辣,黑色的眼盯着杯沿,入了眼帘的是整堵墙壁的书法。
“看起来,他是留下了到此一游的痕迹。”放下酒杯,他遒健的长腿踩地,只是简单的步伐,却有着一种危险诡魅的吸引力。
吸引着别人深深的目光。
“您看了千万别发火。”小狐管家亦步亦趋,眼睛里都是崇拜偶像才有的、冒着泡泡的心状。
他突然停下。“为什么替他说话?莫非他有能让你另眼相待的特别?”
“主人,她是位小姐。”
“那又怎样?你又不缺女人。”
“您老人家别挖苦我了,我从良很久了。”
“本座可没要你清心寡欲到吃素的地步。”
“我不能坏了主人的名誉。”
“你的私生活跟我无关。”
“您好冷淡喔……”
“废话连篇!”
呜……唉,捱骂了,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来到那堵墙壁的前面,朴拙的笔触勾引了他的视线──
一去二三里,
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
墙壁转角处还有堆小字。
一片一片又一片,
两片三片四五片,
六七八片十来片,
飞入芦花皆不见。
“这么幼稚的笔法还有数字诗,真是太看不起主人了。”
他的情绪有些恍惚。
“主人,还有。”小狐管家看主子闷声不吭,继续报忧不报喜。
他沉眉。
“还有?”
“嗯,是。”
那小姐不知死活的留下一堆可以把她告到死的涂鸦呢。
“带路。”
“就在楼梯上。”谁会把书法写在阶梯上啊,那小姐真的是书法家吗?大大的怀疑……
他小狐是不懂这些毛毛虫般的字体啦,不过之前来过的每一个大老不是龙飞凤舞的写了一堆比臭屁还要长的文字,要不就夸口是甲骨文的专家,结果,通通被他家主子打了回票,这小姐,他看也是凶多吉少。
大大的凶──多──吉──少──
第三章
“各位同学,我们今天的课就上到这边,要是没有问题就下课了!”
站在讲桌前的锦玉女持平着声音,放下粉笔,双手交迭压着讲义,微偏脸蛋的眼梭巡了课堂下的婆婆妈妈、大叔大伯们。
“欸,这么快!”
“就是咩,椅子都还没有坐热说。”叽叽喳喳,元气的很。这群年龄平均在五十岁以上的大婶、大哥对一星期两堂的课非常捧场,出席率是最高的。
“我看你是痔疮发作啦。”
“没卫生的死老猴!”
“见笑转生气了吼。”社区左邻右舍不说,还是同班同学,社会历练打滚过几百圈的成人脸皮比城墙还要厚,打情骂俏、油腔滑调,是贫乏生活里的调剂,大家也乐此不疲。
“这么没水准,老输会看笑话的。”
“才不会,老输,妳说是不是?”
人有了年纪再回来当学生,对能教导自己学习的老师分外看重。
幸好她不赌博,要不然天天被这些学生输啊输的喊,坐上排桌不输光光才怪。
她摇摇头,四两拨千斤。“你们再不走,来不及回去看『大长今』重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