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说他这次又给你出了什么难题?”她托腮,仍拿左边的脸给他看,而商金童也很习以为常。
“他要一个书法家。”
“哦──”
“妳就不能发出正常一点的声音?”
“台湾的书法家都绝种了?”
他丢了个“好,妳继续装”的眼神。“那个烂驴臭狗死公鸡竟然把张道批评的不值一块钱,人家气炸了,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要知道我可是差点三跪九叩才把人家大师请来的。”
哗,张道。台湾书法界的大老。
文字多派别,张道承袭自颜氏一派的铁笔金钩的字法,每张纸都有上百万的价钱。
竟然有人不鸟他──此非常人,要不是眼光与众不同,就是完全不识货的大老粗。
“王二、李八、甜不辣……族繁不及备载──”她念了一串名单,都是铿锵有力,各据一方的书法高手。
手刀作势往颈子一割。“嗤。”
“你是说……全部退货?”
“真是够变态的!”对自己的金主没好话,表示他真的被逼到崩溃边缘,受够了。
“好邻居,你好自为之吧。”不是风凉话,真格的,她也帮不上忙。
商金童俊脸一垮,双手一摊。“就这样?”
“你来找我不就是要找人倒垃圾?垃圾倒完了啊。”她可以专心回到她的功课上面了吧?!
“锦玉女!”他突然正经八百。
“干么?”她往后挺,阴谋的味道隐隐散发着。
她又不是今天才认识商金童,他脑袋里打的什么歪脑筋,只要看他闪烁的眼神也能猜出个蛛丝马迹来。
没办法,跟一个人太熟就是有这种后遗症。
六岁结下的冤孽,她今年二十八,这家伙三十,够历史悠久的了,不过,这是他们小俩口私底下以为的标准,商家妈妈可把她当蛇蝎。
“那个科学怪人有没有激发妳一丁点的好奇心?”他更往前扑,几乎要跟她眼对眼,鼻对鼻,嘴……对嘴了。
锦玉女一巴掌把他的脸推开。“想从他荷包挖出银子来的人又不是我。”
“他是个大挑战!”
“你赚钱要分我吗?”
“吼,妳钱鬼啊?”
“总之,不关我的事。”
“妳的志气、妳的信心呢?都被狗吃了吗?”就不信晃动不了她固执的脑袋。愚公移山的精神他绝对有之。
“科学怪人找麻烦的人又不是我,你别想拖我下水。”明哲保身绝对是处世重要的原则。
“妳可也是书法界有名的玉女耶,不会觉得不服气吗?”激将、激将、再激将,不信她一点火气也没有。
“别用口水喷我,谢谢你的合作。”
厚!他真的会被气到口吐三公升的血!
不行、不行,有求于人,姿势还是摆低一点吧……唉!
他这什么堂堂建设公司的老板,他是卒仔啦。
“玉女,去看看就好。”
换来一枚白眼。
标准更低了。“不然,看一眼。”
她把眼神瞄向放在墙角的扫把。
他大惊。“我用人格保证,要是妳皱皱眉头,我马上专车把妳送回来,而且我会把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遣开,谁都看不到妳的脸。”
被周全了吧。
锦玉女看着他足足有一分钟那么久,然后叹了一口大气,揉太阳穴。“老实说,商金童,我要是不答应,你会缠到我答应为止吧?”
“嘿嘿,知我者,玉女是也。”
“得了便宜还卖乖!”
“玉女,人是社会性动物,社交是必须的。”他苦口婆心。
“我很正常,没有自闭。”
本来是想答应他的,这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拿石头来砸她的脚!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等等,”他跳起来,“妳刚刚……答应了?”
“本来是。”
“什么叫本来是?”他尖叫,什么翩翩风度只剩下咬牙切齿。没见过这么难搞的女生!
她站起来,把商金童往后推,一步一步的推,推推推,直到门口。“商大老板,你应该听过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吧,我的意思就这样!”
顺手开门,再把人往后推……
“你这么烦,算我怕了你。”明天起,她要换电话、换手机,连大门锁也一并换了,免得他不死心又来。
“锦玉女,把话说清楚。”
懊死,每次都搞不懂她脑袋里面转时空跳跃器又转到哪,他常常跟不上,他聪明绝顶的脑袋一到玉女面前就只剩下浆糊了。
她手握门把,陡然露出柔软的笑容,在商金童心荡神驰的当下,砰地关上门……硬叫他吃了一鼻子灰。
只听见那尊金童在外面咒声连连。
莎唷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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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她真的怕了他。
人家说:一钱二缘三水四少年五好嘴六敢跪七皮八绵烂九强十敢死。
这商金童,把用来把美眉的花招都使在她身上,每天不定时炸弹的出现,吵得她没一天宁静。
一想到他那嘻皮笑脸的缠功,神仙也拿他没辙。看就看吧,浪费一点时间好让他赶快死心换回她暌违久矣的宁静。
不过,她会不会找错地方?
没错,商金童给她的地址就是这里。
这家伙,说要载她来,结果哩,一通电话就变节,什么公事重要,真是没节操的家伙!
四周荒烟漫草,另个山头是坟地公墓。计程车司机刚才还不放心的问要不要空车等她。
这年头,防人之心当然要有。
至于这些多出来的花费,她当然会记在商大老板帐上的!
表声啁啾,不看那些叫人毛起的坟墓,单单门前盘据的两只朴拙古意的大理石狮子就够闪眼的了。
绿瓦白墙,古色古香的宅子。
门铃按下去,按按按,久久不放。
卑鄙无耻的家伙!她握紧拳头。
“小姐骂谁卑鄙无耻没卫生又不洗澡的……”
“还有谁,不就那个商金童。”不过,没卫生又不洗澡……她有这么说吗?
谁添油加醋,唯恐天下不乱啊?
喝!
“你是谁?”
无声无息,是从哪冒出来的帅哥?整齐的服饰,细长的眉眼,咧嘴笑的时候像极了某种动物。
“我是『一字园』的管家,小姐叫我小狐就好。”
“小……狐管家知道我要来?”
“商先生联络过了。”有问必答,笑容可掬,可是那脸孔怎么看都像狐狸。
“麻烦你了。”她鞠躬点头。
他似有若无的眼光瞄了下她的左脸,然后赶紧收回,“小姐不用客气,这是我的本分,妳请。”
敏感如她不用别人说出口也知道每个初见面的人对她左颊的胎记不能免俗的总要多看几眼。
她脸上有胎记,生下来就带着,像是谁刻意做上去的记号。
人都有胎记,在身体的各地方,一小撮,一小点,一小块,但是床母特别看她不顺眼,她是女生耶,竟然把巴掌那么大的紫色胎记贴住她半张脸。
从懂事,嘲笑讽刺就像家常便饭那样跟着她,什么耻笑人的绰号都有。
老妈带她去看递整形外科医生,每个都摇头。
他们也想过送她出国,也许外国的月亮比较圆,整形医师的技术也比较好,但是医药费相对的也是笔恐怖数字。
她要任性的出去了,家里的人肯定都要喝西北风。
她没有那么冷血。
她也知道家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她实在不想在那种矛盾的气氛里一直住下去,存到钱,找了借口就搬出来。
她没有本钱离群索居,只好假装不在意脸上的与众不同,把心事砌在高高的墙里。
她不会为了脸上的颜色去跳水,去烧炭,去自杀,是人,就要习惯别人的眼光不是吗?
说服了自己后,别人的目光好像就没那么凌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