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闹笑话来着?”她抬头,横眉竖眼的。
“不是去讨饽饽了?”
“我要花银子买!把我讲得像乞丐似。像你,还真当过乞丐呢。”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问你,你这样嘲讽人!”
“我没开口啦。”她闷闷不乐的说。
“为啥?”
“大虫你没长眼啊,自己看哎。”她无精打采地朝前头一指。
面前一座富丽大宅,门口却挂满哀凄的白灯笼与长幡,在风中飞舞。
“这么大户人家,三十份饽饽哪够吃啊。”她酸溜溜的接着说:“办丧事,还吃这么好的东西,你们这儿的人还真怪。”
一句话突然让丛杰心念一动!
“这是哪户人家?”瞧着那丧宅,越瞧越不对劲。公职多年,也算半个扬州通了,怎么对这间丧宅主人毫无印象?
“你不是这儿的地头蛇?你都不晓,我找谁问去?”她碎碎抱怨着:“大虫你别烦我成吗?在想事情哎。”
“你那脑子除了吃,还能想啥正经的?”他哼笑。
“就是在想明天要带什么上船吃!”她烦躁的说。
还想跟她多扛几句好打发时间,丧宅大门此时却开了,走出两个人,眼神不怀好意。
靶觉更不对劲了。大宅院服丧,没听的哦啊诵经祝祷,也没闻到一丝焚纸钱拈香的味儿,更别提这两人凶神恶煞般赶人的模样有多诡异了。
“哪来的闲人,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碎啥碎啊!”一再被打断思绪的温喜绫恼怒的回嘴。“你家死人真好看,神气到要出门摆谱哟!”
丛杰没吭声,突然拉着她往回走,一直到走回万家棚子才停下。
“别跟他们吵。”
“你真孬。”
“什么?”
“说你孬呀!他们分明是找麻烦,你躲什么呀!”
“温喜绫!”他大吼。
“大声有理啊?方才怎么不去跟那两个人大声!”
他胸腔抖动,连连吸了几口气才平息怒火。眼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跟她吵,他脑子里刚蹦出的丁点儿头绪铁定变成无法清理的烂泥。
“我不跟你说了,总之你别去那间宅子闹事,听到没?”
“当我很闲啊,无聊!”她突然踢他一脚,头也不回的溜了。
第4章(1)
当夜,丛杰领着一队人马来到那座奇怪的丧宅。
丧宅外的灯笼与白幡还是飘得那么奇异张狂,眼见灯笼在风中被吹灭了几盏,却没半个人出来添火,更觉怪异了。
他要人在四周看守着,然后只身攀上屋檐,进了房子。
院子里跟房子外是完全不同的情景,别说是一只白幡了,连烧纸钱的余灰都不曾看到,这更加证实了他的推断。
正厅门口,两个彪形大汉坐在门槛闪打盹;厅里,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木,没有烟烛围绕,没有灵桌牌位,那棺木甚至像是被随意弃置的。
丛杰踩着屋檐,迅速朝下一个亮着灯火的房间走。不同于前厅的死寂,房间内数名男子围着桌子在赌钱。
丛杰不再多想,掠下屋顶,召集所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进这座宅子。
在那具并未封死的巨大棺木中,他找到了那几件体积庞大的兵器。
所有盗匪全数就逮,押入大牢,在清晨天色将明时,丛杰终于把那口棺木运回扬州府里,这才宣布正式收工。
“头头,真有你的!这案子悬了这么久,还以为办不成了,兄弟跟着你,真是光彩啊!”收队时一位弟兄打着呵欠,咧嘴拍拍丛杰的肩。
丛杰自谦的笑笑,不知怎地,竟想起了温喜绫。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在冷风刺骨的清晨想起那个男人婆吧?
但如果不是她,要破这案子恐怕还得拖上一段时日。
总觉得好像欠下她什么。丛杰叹息,也许这人情应该由他来还。
虽然送那男人婆回去,还不如送她一个烤羊肉饽饽来得实际。
两天后。
大清早的扬州城,牲口跟车子来来回回的没停过。
喀啦喀啦的声音在石板路上来来回回,丛杰坐在大路边的小茶棚里,不自在的又吞下一口茶水。
太久没这么悠闲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平日这时候,他都在这儿做例行巡城,会呆坐着等人,还是头一回。
两天前,他把手边的所有事情全交代好,大概是好些年不曾休息了,加上这件众所瞩目的大案子破得利落漂亮,所以当他提出休假申请,要送温喜绫回苏州,上头竟爽快的一口允他三个月长假,虽然他根本没打算去那么久。
他早计算过,如果天候船程时间都配合得好,这个天外飞来的临时差事,大概只要花去他十来天的时间。
“来得可真早。”温喜绫含糊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丛杰转过头,看着她嘴里含着一支糖葫芦,嘴唇还沾着些红艳艳的糖渍,肩上负了个包袱,怀里揣着个箱子。
他回神笑笑,眯着眼瞧大路彼端,一顶小轿子正朝他们而来。
“走吧。”吃完糖葫芦,她便朝城外走去。
“等等!”
“怎么?”
“有个人要来送你,你不等一下?”
“谁这么无聊?”她漠不关心的转头。
话说完,那轿子已来到跟前,方昔安掀了轿帘,被下人搀扶下来,一见到她便是讨好的笑。
温喜绫不以为然的努努嘴。
“哎!你脑袋不清楚呀!不好好躺着养伤,到这儿来作啥?”
“不能亲自带你回去已经很抱歉了,你要走,怎能不来送你一程。”
这番话只令温喜绫眉头皱得更紧。
“记得喔!等你平安回到海记,一定要跟你爹说,我回去时定会准备一份薄礼跟他赔不是。”
方昔安说完,忍不住叹气,仿佛也是埋怨自己的不济事。
“关你屁事儿!你弄成这样子已经很倒霉了,还要跟他赔罪,你是伤肚子,又不是伤脑子,糊里糊涂说什么!去!傍你气死了。”
被这么反驳,方昔安脸色胀红,一旁的丛杰听着两人的对话,又看着方昔安难堪又不敢回嘴的苦恼表情。
再怎么迟钝,他也明了了。
“万事拜托您了,丛爷。”方昔安闷闷的对他说。
“喜欢她,怎么不开口留她?”他以只有方昔安才能听到的音量说。
心事被道破,方昔安的耳根子更红了,却只能一个劲儿的猛摇头。
“我对她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可你也知道,她那脾气,连她爹都没辙,我压根儿挡不住呀。”
丛杰了然于心,不再多言。
“她的安全你不用担心,我会平安护送她回海记的。”
“谢谢您了,丛爷。”
“不客气。”
“是啦是啦啦!”温喜绫在一旁催促着。
“温少爷!温少爷!”
“又有人找你!”
抱满东西的江家仆人匆匆赶来,温喜绫脸一沉,忍不住恼起丛杰。
“早叫你快走,瞧!又有人啰哩叭嗦的来烦我。”
“江佬对你真不错。”
温喜绫瘪唇。
“那些笨重玩意儿塞不进嘴里就是没用,强带着走不过是累死自己。”
“老爷交代,这都是送给您的,您搁在房里没拿走,小的赶紧送来。”江家的下人哈着腰笑道。
“我不要啦!”她对江家仆人挥手。“拿回去!苞你家老头说,有这个箱子就好,其它的我都不要。”
“可……这是老爷交代的。”
“管他说什么!他人老,头脑不清楚,给你衣服首饰能作啥!”
丛杰看着温喜绫怀里那不算小的箱子。
“也是江佬送你的?”他问。
“干果粟子瓜子烙饼桂花糕腌内干蜂蜜芽儿糖,还有一些料理用的提味粉,全给我带回去用的。”说到这口箱子,她马上笑嘻嘻。
丛杰看着她,仍是那没表情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