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哇!真是你这家伙啊!”
“你十九了吧?”他突地转移话题。
“哎!”她扭过头去,不情愿的应着,突然很气方昔安,躺着床上都成半个死人了,不闭紧嘴巴好好休息养伤,倒像个三姑六婆,把她的事情告诉这条大虫干嘛?
“说啥呀?”
“啊?”
“方昔安除了告诉你我几岁、叫什么名字,肯定还有其它的!”
这回换丛杰表情怪了。
他总不能坦白对她说:——嘿嘿嘿,我知道你到这儿来作啥的。
——因为你那粗肠子老爹不想养个老姑娘。
——因为算命的说你能在这儿求到一桩好姻缘。
——因为你的言行举止,随便哪一样,都能吓死一个正常的男人。
想到这些,丛杰简直无法抑制捧月复大笑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强忍下了,因为不想冒着被她一拳打死的危险。
“没什么。”他清清喉咙,别过脸去,掩住嘴角弯起的笑意。
“真的?”她狐疑的瞪他。
送她回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但至少可以借此见见那个温海——一个能把正常姑娘养成这副样子的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他真的很好奇。
“不说算了,”她无心再追究。
“唉,好吃呀!”她叹气,百般不舍的望着掌心底剩下的几颗栗子。
“可是就快没了。”
“叫江佬再炒一份就是了。”
“他愿意吗?”温喜绫张大眼,突然又垮下脸。“我刚刚又骂了他哎,他肯再做一份炒栗子给我吗?”
“既然愿意让你在这人白吃白喝,肯定不会介意。”
“是吗?”不理会他那挖苦的语气,温喜绫站了起来。“那我进去问问吧。”
“明天早上你再来看方昔安,记得,后头我派个人送你回去嘿。”
“知道了!”她不耐烦的回答。
“喜绫儿!”
“怎么?”
“问你一个问题?”
“啥呀?”
“你……穿过姑娘家的衣裳吗?”
她没吭声,铁青着脸直直起身朝屋子走去。
进屋前,传来这样一句话——
“我穿什么衣服,关你这条大虫屁事!”
好呛呀!丛杰一直等到她进了屋,才任自己咧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虽然还称不上了解她,但这种回答早就在预料之中。
江佬看得明白,这丫头说话虽粗野,却是真人真性情。
爱衙里居然没有人愿意接下这差事!
丛杰僵在座位上,瞪着一下子人便散尽的大厅。
真是见鬼啦!一分钟前,他还跟所有人在研拟该在哪个关口加强人手巡查,对这额外多出来的差事,每个人都不曾有异议。
直到他提出征求一名自愿者护送温喜绫回苏州,所有人竟借故溜得不见人影,仿佛温喜绫这三个字是随时会蔓延的可怕瘟疫,沾上非死即病。
强盗杀人这桩大案,无论如何他是主事者,无法分身,但他也无权强迫下属为他办好这件私人委托的事情。
丛杰铁青着脸,眉心越皱越紧,看来得拆了自己的招牌,跟方昔安说抱歉了。
最近是什么日子啊!怎地诸事皆不顺!
第3章(2)
走出官衙,往方昔安修养的宅子走去;拐过街,吵闹声让他停下脚步。
在一棵参天巨榕下,半坡的棚子罩着间矮小铺子,铺子前架着一口锅,一股浓郁的羊肉及面团香气自那口大锅源源不断的飘出,丛杰扫过人群,瞥见一抹熟悉身影。
温喜绫坐在树荫下的小矮凳上,离了众集的人群一段距离,捏着一块糕饼往嘴里塞,但一对眼睛却十分专注地盯着锅子,丛杰站在她身后许久,都没见到她转头。
“作啥呢?”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蹲下来与她平视那只大锅。
“没事。”
“等饽饽?”丛杰更好奇了。
“烤羊肉饽饽。”她不耐烦的咽下糕点。“大虫,你不是本地人吗?这万家的烤羊肉饽饽可是城里出了名的。”
“知道啊!万家婆媳一天就只做一百份,你没事先说啊?”
“听人说我就来了,哪能预订啊。”她说着,语气有些埋怨:“白搭了在江家待的那些天,早知道该出来逛逛。你这人也不够意思,从没告诉我这城里哪儿有好吃的。”
兵盖掀了,排队等候的人陆续上前,用篮子带着几份饽饽走了,经过两人时,饽饽散出的香气更加刺激了温喜绫,让她脸色更臭。
看着那苦瓜似的脸,突然让他一扫连日来无法破案的重大压力,丛杰笑了。
如果此时此刻万家嫂子出来宣布饽饽卖光了,这个凶巴巴的坏丫头会不会当场嚎啕大哭?
“买不到,明天再预订就是。”他说,口气柔软得连自己都惊讶。
“别吵。”她瞪着自锅子里依序拿出的烤羊肉饽饽,嘴里念念有辞。
丛杰实在太好奇,不避嫌的看着她的嘴。
她竟然……竟然……在数饽饽出炉的份数!
丛杰咬住差点逸出的大笑。
人群散了,等在另一头的两名大汉提着一个更大的竹篮走上前,把锅子里剩下的饽饽打包走了。
万家大嫂放好锅盖,见他们两人仍在原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确定他们也在等饽饽,连忙上前来。
“两位不好意思,咱家羊肉饽饽卖完了。”
温喜绫张大嘴,跳了起来。
“卖完了?”
“嗯。”万家大嫂擦着汗,被热气烤红的脸颊堆起抱歉的微笑。
“他们买了几份?”温喜绫翘首看向那两个男人的背影。
“三十份。”
“咱们明天再来吧。”丛杰安慰她。
那万家嫂子一愣,笑得更加抱歉了。
“丛爷你不晓得,明儿个我跟婆婆返乡探亲,少说也要半年才回来。”
丛杰怔着,温喜绫却没反应,起身跟着那两个男人走了。
丛杰对万家嫂子点个头,赶紧追上去。
懊不会是饿到要去打劫人家的饽饽吧?丛杰很是烦恼,万一她这么做,他应该会再把她扭进大牢里饿个两天吧。
“喜绫儿!”他喊,拉住她问:“你想做什么呢?”
“两个人怎么可能吃这么多呢?”温喜绫说出自己的质疑。
“那又如何?”
“什么如不如何!”她皱眉。“我要去跟他们谈谈。”
“谈啥?”
“叫他们分我两块饽饽。”
“那不过是块饽饽!”他没发觉自己已提高了音量。
“不就是啦!不过是块饽饽,他们不会不卖给我的。”
“你别闹笑话了。”他沉下脸,再一次训斥她:“两块饽饽,不吃也不会死!”
“我不吃就会死!明天我就要离开这儿啦,以后也不会再来,你连我吃块饽饽也要管!”
“人家买走就是人家的,你何必这么固执?”
她甩开他的手。“你才莫名其妙!上前问问又不打紧,他们不卖,我也不闹他们。”
丛杰双手抱胸,朝天空吐了口大气。厚!真快被她气死了!哪知此举又惹她一阵不留情的批评。
“瞧你这样子跟头驴似的,还喷气勒!哎,我不跟你这条大虫闲扯淡。”
好心提点她,她居然说他像驴?丛杰掉头就走,反正明天她就离开了,再闹,也就这么一回了。
走了几步忽又顿住。见鬼!虽说要送这尊瘟神,但人选还没着落呢。
丛杰原地一阵猛挠头。案子破不了已够伤身,偏偏还多了个男人婆来搅局!转头已不见她人影,丛杰更加心浮气躁了。
好啊!他倒要看看这个脾气坏绝的死丫头,怎么低声下气去跟那两个男人讨两块饽饽。
追过两条胡同,没听到任何争吵,却看到她坐在路边,不发一语。
见她孤单单的,模样真像小可怜一个,丛杰上前,不自觉的声音软了。
“早叫你别去,闹笑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