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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吃药了。”绣儿推门进来,轻声喊道。
赵靖心闭目躲开门外一泻而进的阳光,苦恼地瞪着被放在桌上的汤药。
“不要,我不吃,端出去。”她皱起眉头,一躺而下,把棉被蒙住脸。
“小姐……”绣儿拖长声音,一脸的不乐意。这种事每个月总会发生几回,尤其是赵靖心总是借故不肯吃药,最后总要劳动乔释谦亲自来劝,才肯乖乖服下。绣儿不耐烦地看着她:“这可是姑爷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你就别斗气,吃了它嘛。”
赵靖心横了她一眼。“我自己的身子我自会打理,要你多事,出去。”
白苇柔走过川堂,见绣儿拧着眉心站在房门外不吭声。白苇柔悄声走近,好声好言地问:“怎么啦?”
一见到她,绣儿很快地将她拉到一旁,嘟着嘴低声抱怨:“老是这个样,嫌药苦、嫌药难吃,说她吞不下也咽不着。唉,天底下哪来的药是不苦的,要她吃也是为她身子好嘛,回头她要是又有甚么不好,大伙儿全都怪我服侍得不好。”料定白苇柔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绣儿的苦水一古脑儿全泼了出来。
白苇柔听着听着,思索了一会儿,迳自接过她手上的盘子。
“我去劝劝她。”
“没有用啦。”绣儿皱眉,似乎不相信她有办法。
“没试,怎么知道不行?”她轻轻叩门,走了进去。
赵靖心自床上一坐而起,见来人是她,也不好说甚么,只是别过脸沉默着。
白苇柔掀开药碗盖,极耐心地吹凉药汁;突然,她很轻柔地开口:“少爷是个真好人,没遇见他和阿贵哥以前,我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坏胚子。”
“嗯。还没嫁给他时,我就知道这件事了。”一抹娴静的笑容不自觉地牵动了赵靖心的唇角,她转头看着白苇柔,眼底浮现了光采。
站在桌前,白日的太阳烘托着白苇柔专注吹药汤的神情;乍看之下,她整个人像是漾在一层波光下。发髻是柔的,眼眉是柔的,连那抿紧的嘴唇都柔美起来;更别说她一身淡雅的素衣,滚边的衣袂裹在一片挂云的凤仙衣裳里翻飞着。赵靖心看怔了眼,觉得这一刻白苇柔美得让她无法妒怨。
莫怪赵正清对她一见倾心;只是不论赵正清怎么对她好,在和气的笑容后,她的距离总是隔了一层远。赵靖心悄悄打量着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苇柔,你觉得正清这个人怎么样?”
白苇柔笑了。“他很好。少女乃女乃,您的药我吹凉了。”
看着那碗黄澄澄的药汁,赵靖心幽幽叹口气,靠床跌坐下来,神色像是被捻熄的一盏灯,黯淡无光。
“我不想吃。”
“你不想少爷难过,是吧?”白苇柔把药汁端上,语气温软得让人拒绝不了。
赵靖心无话可答,只能点点头。
“我真的不想吃,这药好苦。”赵靖心咬着唇。“少爷呢?”
“阿贵哥说他人现在在主屋,跟老夫人说着话。”
提到乔老夫人,赵靖心的表情更寂寥了。
“少女乃女乃,良药苦口。”
“吃了……也是没用,不过浪费罢了。”
“别这么说,少女乃女乃。好好把身子养好,少爷才会心宽的。”
又劝了半天,赵靖心才勉为其难地喝下药汁。
“少女乃女乃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白苇柔微微一笑,轻轻掩上了门。
“你真有办法呢。”绣儿在房间外低声说:“居然让小姐喝干药了。”
“方才我听少女乃女乃说,这药需要连吃三帖,是不是?”回过神,她询问着绣儿。
“是呀,保生堂的伙计说的。谁晓得才煎上一帖,她就叫苦连天。唉,我都不晓得还要不要再帮她熬,这药很呛鼻的。”绣儿不知乔释谦在后,仍一迳地吐着苦水。
“那……交给我吧,我帮你熬去。”
在走廊彼端,她遇上了乔释谦。白苇柔停下脚步,轻柔地说:“我替少女乃女乃煎药去。”
“麻烦你了。”乔释谦略欠身,对她点头道。
第三章
白苇柔半蹲半跪在地上,专注地盯着炉子;偶尔当火势微弱时,她会摇动手里的蒲扇,药香混着白烟,泻了一地飘散在小院子里。她四周堆满了落叶,秋天的阳光仍微微带了些冷意,但她脸上却布满了汗水。
“药好了吗?”
“呃。”她抬起头看到是他和赵正清,表情有些愕然。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柔顺地笑了笑,才掀开药壶察看药汁沸腾的情形。
那只大黑狗轻快地奔进来,兴奋绕着乔释谦和白苇柔,尾巴猛摇着打转。
“喂,别闹了!”她笑喊,亲腻地抱住狈儿。
“看来你们俩早就认识了。”
“赵大夫人很好,跟他说话觉得很开心。”
傍她这么一称赞,赵正清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轻抚着那只狗,脸上有着淡淡的笑。
“药就快好了。”她说。
起身的时候一阵晕眩令她脚步踉跄,乔释谦接过药壶,一手握住她的手臂;而赵正清也赶过来扶住她。“你还好吧?”
她忙不迭地挣开两人的手。“没事没事,真是对不起。”
“别老为这种事跟我道歉。”乔释谦软了口气:“苇柔,你身子也不好,就别勉强自己做这些吃力的活儿。”
“煎药一点也不吃力。”
“你蹲在那里,表情像在做件大事,脸上却热得都是汗,说不吃力才是骗人呢。”赵正清皱着眉头开口。
白苇柔被他的话给逗笑了,垂下脸笑着摇头。
“煎药如果算苦,那比起以前做过的事,这事简单多了。”
“是吗?你做过甚么?”赵正清着迷地望着她的微笑,顺口问道。“说到这儿,我才想起你从来没把你过去的事跟我说,是不是?”
她脸上难得的笑容突然尽失,显然被击中某痛处。
“嗯……”她摇摇头,“那些事……没甚么值得提的。”
“可是……”
“正清。”乔释谦温吞地开了口:“您问得这么突然,苇柔怎么回答?”
她勉强微笑,低头又模模狗儿。
“以前曾经养了一只狗,我叫它大呆,它好高好壮哦,就跟它一样,健康又活泼,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村里人大都瞧不起我们家穷,可是就从没人敢欺负我,因为只要见着大呆,他们都避得远远的。有天我去卖花,阿爹把它绑起来不让它跟我去,说它在我身边碍事,客人都不敢买我的花。那天我回家后,大呆就不见了。”
黑狗舌忝着她的手掌,一会儿突然张嘴咬走她的扇子,蹦蹦跳跳地跑到远处去。
白苇柔连忙摆手想把狗招回,笑骂道:“坏家伙,还不把扇子还我!”
“大呆后来怎么?”赵正清不减兴趣地问。
“阿爹说,它跑了。”白苇柔收住笑,悒悒地回答。
“喔。”赵正清“喔”了一声,见狗儿不肯回来,忙追过去要把扇子讨回。
“我一直不相信,大呆是我最好的朋友,它不会不管我的。可是一天等过一天,都等不到它回来找我。直到有一天,家里没柴火,我跑去后山才看到它。”
“它还认得你吗?”见她一双手紧紧交握,微微打颤,乔释谦心知有异。
“不!”她霍然抬起头,声音尖锐急促。
乔释谦有些愕然,望着她一会儿低下头,呓语似的喃说:“不认得了……我想,无论我怎么叫它,它是再也……不认得我了。”
“发生了甚么事?”他握住她的肩膀,觉得那小小的身子在寒风中特别孤苦无依。他真后悔问她这些话,她那模样好教人心疼。
白苇柔依旧沉默,一会儿掩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