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热喝了它,是我孙家祖传的哦!”珊娘将托盘放在桌上,小手快速地将烫极的瓷盅盖子打开搁一边,赶紧捏了捏耳垂。“嘶……烫烫烫……”
“小傻子,妳在做什么?万一烫伤了可怎么好?”实秋又惊又慌又急地抓过她的手,放在唇边频频吹着气。“我自己来就好了,我皮厚不怕烫的。”
珊娘怔怔地望着他轻轻呵吹着,指尖残存的烧灼感瞬间化为阵阵清凉,心下更是悸动难忍,想哭的冲动不断涌上来。
从来……没有人待她这样温柔、这样好。
他让她觉得自己如珠似玉,好似是个值得人宠爱怜惜的宝贝,也让她觉得在茫茫人海中,还有个真心人看见她的心,珍惜她的好。
她反握住他的大手,就势缓缓地偎上他温暖强壮的胸膛,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砰砰、砰砰……自缓慢平稳逐渐变成急促怦跳,声如擂鼓。
“珊、珊姑娘?”实秋声音沙哑地低唤。
“嘘。”她羞涩却坚定地把脸埋在他胸前,小小声地道:“你的胸口借我靠一下下。”
“我的……”他一怔,随即被怀里软软暖暖的小身子撼动了,不禁伸臂环住她,静静地给予她无言的依靠。
饶是平日肩能挑百斤,袖能舞玲珑,吃苦当吃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依旧只是个柔弱的小女人啊!
他温柔地搂着她,心神激荡着,陡地脑海里闪过了一抹念头──
“今天我为什么没有晕?”他月兑口而出。
真是烹琴煮鹤大杀风景也,剎那间所有的浓情蜜意缠绵氛围全消失得一乾二净。
珊娘倏地抬起头,脸上有些尴尬心虚。“呃,因为我没有抹『一笑含香软筋散』。”
“为什么?”他困惑追问。
“啧!”她一顿足,神情满是懊恼。“我就怕你会问『为什么』!”
“为什么怕我问『为什么』?”他更是一头雾水。
“就是……”她咿咿啊啊了半天,最后顾左右而言他的叫道:“枸杞鸡汤都凉了,快喝、快喝。我听人说枸杞明目,你晚上要苦读诗书好进京赶考,这双眼睛可得好好照顾,喝吧、喝吧。”
“谢谢,可是刚刚……”
“你请我吃冰西瓜,我请你喝热鸡汤,这一来一往才公平,你快喝了它吧。”
“但是刚刚……”
“啊!我突然想到大门还没落锁,我先下去──”
“我栓上了。妳刚刚说……”
“你栓啦?呃,那很好啊,真是好员工,记得下回提醒我帮你加点薪饷。”珊娘干笑,转身就往外走,“早点睡啊,我也要去睡了,哈哈哈。”
“可是……”实秋愣愣地看着她飞也似跑走的背影,喃喃自语,“她几时说要算薪饷给我了?”
他这半个月不是做来将功抵过的吗?
第五章
第二天一早,珊娘紧张得同手同脚地下楼,刚掀起厨房口的竹帘子,就讶然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里头忙碌着。
“妳醒了。”实秋回头看见她,嘴角不禁愉快地往上扬,英俊脸庞上有一抹白白的面粉痕迹,显得格外傻气却可爱。
她的心瞬间融化掉了,痴痴地跟着他笑了起来。“这么早?”
“不早了,外头有几个老人家早嚷嚷着说要吃包子,我都蒸了一大笼让他们带回去吃了。”他笑道,双手奋力的揉着面团。
“你全会做了?”她一脸诧异。
“当然比不上妳做的,但是我这些日子认真学了不少,应该还可以吧。”他讪讪一笑。
一身紫衫袍,玉树临风的他揉着面团的样子,她不管从头看下去还是从脚看上来,怎么看都觉得他太委屈了。
她走近他身边,低声问:“你不会怨我吗?”
“怨妳?为什么要怨妳?”他黑亮的双眸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你是个将来要做大事业的读书人,满月复诗书、胸怀壮志,我没有帮你什么忙也就罢了,还恶霸地硬留你下来干粗活……”她眼底盛满了深深的歉疚。“不如这样吧,君大哥,以后你就别做这些事了,专心在房里读书练字,风风光光地考取状元,也就不枉这一身才华了。”
实秋一怔,“那妳呢?”
“我?我怎么了?”
“妳要我从此专心在房里读书练字,那还有谁能帮妳?难道妳要我眼睁睁看着妳辛劳卖包子之余还为我张罗饭菜、端茶备水的?”他怜惜又不忍地摇着头,“不行,我办不到。”
“秋哥,你以后是要为皇帝老爷分担国事,也为百姓伸张正义的,现在又怎么能将时间白白浪费在我这间乡下包子店上?还有,我听说距离大试的日子也不远了,你得好好将心力放在准备应考上头才是。”她有些急了。
秋哥?谁啊?听起来像是一种鱼还是鸟的名字。
实秋愣愣地看着她。
“秋哥,我在同你说话,你认真点行不行?”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将他这个才华洋溢、器宇轩昂的好青年留在这儿糟蹋。
卖包子是什么好出路呢?就算做得出这世上最美味的包子,在世人的眼中也只是下九流的小生意,上不了台面。
所以她不想耽误他的大好人生。
虽然……珊娘只要想到他不久之后说不定就会鱼跃龙门,一举成名天下知,然后就把她这个乡下卖包子的小婆子忘得干干净净,她的心里就阵阵酸苦揪疼,可是她也知道,浅滩是困不了飞龙的。
不管她再怎么喜欢他,他俩注定了只有擦身而过的短短情缘。
想到这里,她的喉头有些哽咽灼热了起来。
傻珊娘,为什么说着说着就想哭了呢?她早该知道,他本来就只是个过客呀!
“哦,原来妳唤的是我,可是……我不能让妳来服侍我,妳这么弱不禁风,才应当被人好好照顾着。”实秋浓眉紧皱,说什么也不答应。
“我不要紧的,如果能够在十里坡包子店里出了个状元郎,我也会觉得很荣耀啊!”她勉强自己挤出笑来。
他很潇洒,她却一定要比他更潇洒,才不要当那哭哭啼啼紧抱着男人腿不放,千哀万求着求人家不要走的娘儿们,这算什么?
大男人流血不流泪,小女子许笑不许哭,这一点洒月兑她还是懂的。
实秋神情严肃地注视她,“珊姑娘,我答应过要帮忙妳半个月活的,我就一定会做到。”
“不行,我也决定了,就这样办,要不你马上收拾包袱走,到镇上随便找家客栈落脚,好好专心读书。”
“妳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固执?”他火气冒上来了。
就不能让他替她分忧解劳,好好照顾照顾她吗?脾气这么硬,性情这么倔,老是把自个儿累得跟只狗一样,值得吗?
“随便你怎么说,我不能让你的前途断送在我手里。”她是铁了心,话说完转身就走。“我去帮你收拾包袱。”
“珊姑娘──”他又惊又急,连忙追了上去。
“你想好了吗?是留下来读书,还是去别的客栈读书?”她回头望着他,晶莹明亮的双眸里有一丝可疑的水光。
他的心重重一绞痛。
“妳哭了。”他伸手紧握住她的小手,硬将她拉进自己怀里,“为什么?”
“有面粉飞进我眼睛,没事。”她低垂着头,忍住吸鼻子的冲动。
“妳是舍不得我走的,是不是?”他心神激荡,想也未想地冲口而出。
“见鬼了!谁啊?谁舍不得你走?你不过是我的客人兼临时工罢了,我怎么会对你生了感情,不想你走?”她想解释,却无意中泄漏了心意。“再说你现在不走,过些天还是得走的,难道你会永远留在我这间破旧的包子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