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赌那是匹马呀--笨盘子!”小杯子伸手用力敲了下小盘子的脑袋。
“那反正不是匹马就是头驴子,挺不受教的畜牲就是!总之那就是奕善总管大人没错,他像急赶路似的,在那头『马驴』背上左右晃荡、东倒西歪的朝咱们城西方向来了!”要不是小杯子人挺横着,他坚持那是头驴。
“你和小杯子四只瞇瞇小眼睛可瞧清楚了没?是奕善总管大人没错吗?”小碟忍不住,也跑过来问个清楚。
“没错啊!我跟小杯子回神后赶紧跳上湖船,抄水路拼命划啊划的,一路气也不喘的赶着回来,我想总管大人他骑着那头马驴,看情形不一会儿便能赶到咱们地盘上了!”
一时间小碟、小碗、春兰几个,面面相觑……
然后大伙儿十只眼睛,全朝禧珍望去--
“干活吧!城里头百多张嗷嗷待哺的嘴,正等着咱们施粥呢!”禧珍转着眼珠子像没事一般,低着头卖力搅拌着她那锅菜粥。
“小姐,您没听见吗?刚才小盘子说--王府里的总管大人,他终于到江南来瞧咱们了!”小碗说。
“那又如何?你们老是期待他来,可他来瞧过了一样得走,那还不就跟往年一样?”禧珍净是搅拌她的粥。
“可也许这回不同啊!”小碗说。
禧珍不说话,干脆招手示意小杯子、小盘子俩过来,帮她把煮好的大锅粥抬到地上。
大锅刚放下,小杯子就插嘴。“小碗的意思是,总管已经连续两年不来,他这回能再来,也许福晋交代他了什么?”
禧珍鼓着腮帮子,尽避忙她的,依旧没答腔。
春兰使个眼色,要大家别再多嘴。“别再吵啦!一会儿总管大人来了,不全都知道了吗?”
“春兰,咱们得到城里,不能等他!”禧珍可不依。“小杯子、小盘子,你们俩快把粥锅扛到屋后的小船上,咱们这就要出发了。”
“啊?”众人叫了一声。
“春兰,妳炕里烤的饼要焦了!小杯子、小盘子,快扛锅啊!”禧珍一迭声吩咐,然后便自个儿跑到屋外的小船边。
春兰第一个回神。“小杯子、小盘子,小姐叫你们俩扛锅,还愣那儿做啥?”
紧跟着小碗、小碟也回过神,忙着帮春兰把烤好的熟饼一张张摊到竹篓子里。
众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随主子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尽避他们心里头多期待总管的到来,然而“小姐”却全不理会……
真是皇帝不急、就算急死太监也没辙!
见到一畦畦菜圃,以及那幢竹搭的屋子,尽避收拾整理的有条不紊、干净齐整,然而永琰瞪着这看似寻常的农户,久久不能回神……
这幢竹屋,怎么也跟一名格格的住所牵连不起来!
“往年你每趟下江南,给格格送多少衣布、米粮过来?”他口气冷冽。
见贝勒爷脸色不善,奕善垂下头,闷声回道:“六人共六匹布、一石米。”
永琰脸色更冷。“送多少银子过来?”
奕善头垂得更低。“福晋吩咐,二十两银子在村野该够用了。”
二十两?!“简直胡来!”他怒斥一声。
吓得奕善下马就跪。“奴才也主张不能少给,可福晋的吩咐,奴才纵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不从呀!”
永琰明白,奕善绝不敢苛待格格,这确实是他额娘的主张。
他知道贵为王府福晋,额娘不想落人口实,每年仍做做样子,派总管到江南送米送布送银子,可那六匹布、一石米、二十两银子--简直寒伧得连养一户六口的生计都不够,何况要在城里张罗出一名格格的派头!
难怪她要选择住在这遥远的村郊,奴仆们还得耕作农地,才能维持生计!
倘若那些奴才怕吃苦,早就背离她而去!这些年来恐怕她只能以身作则,也许还下田耕作,如寻常农妇般操持贱役。
永琰下马,一路循着菜田走进篱笆内,然后打开竹屋那扇小门--
他昂藏六尺,必须弓着腰才能走进屋里。瞪着屋内简朴萧索,简直可说是寒酸!“实在太乱来了!”他皱起眉头。
垂着脖子、缩头缩尾跟在主子后头的奕善,听见永琰这话,吓得他肩膀整个龟缩起来。“贝、贝勒爷,瞧格格一伙人都不在屋里,咱们是否回头找去--”
“不必了!”永琰口气很冷。“就在这儿等,人总会回来!”他闻到米粥的香味,他们离开屋子的时间应该不久。
“喳。”奕善唯唯诺诺。
他站在门口,连椅子也不敢坐,只仰盼着格格赶紧回来,别让贝勒爷再对着自个儿挑眼,否则他纵有一千个胆子--
只怕也不够吓的!
一大锅粥、百来张饼都发送完后,天也快黑了。
等小舟摇啊荡的回到竹屋,天色已经黑透了。
小碗小碟在舟里便掌起灯,舟行靠岸后,几个人便合力把大锅和装饼的竹篓子搬下船。
“我说小碗……”小杯子最早上岸,他一上岸便发现不对劲。
小杯子头也不回,拿手拍着走在他后头的小碗。
“干什么啊?!”小碗甩开他的毛毛手。
“咱们出门的时候有掌灯吗?”
“掌灯?你晕头啦?那时大白天的,掌什么灯呀?”
“那么,那到底是……”小杯子咽了口口水,转头瞧向屋子。
这时大家都发现,屋内有灯了。
“小姐……那怎么回事呀?”小碟跟在禧珍后头,畏畏缩缩地指着屋子里那明灭的灯火。
大伙儿都缩在船边,居然没一个人敢进屋。
禧珍问:“你们怕呀?”
“不怕是鬼,就怕是贼呀!榜格。”春兰压低声对她说。
“是贼?是贼我才不怕!”换言之,她怕鬼。
“啊?”
几个人一时没听懂,禧珍已经壮起胆子冲进后院--
“小姐!”春兰一个错手没抓到主子,但她可没胆追上去!
禧珍走进屋后篱笆,先穿过灶房然后来到后院,她先站在屋后东张西望,然后再从窗内瞧进去,却没见到任何影子……
可她记得,自个儿离开家时明明把后门栓好的,怎么这会儿门却打开了?
“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禧珍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到一抹黑影子晃过自个儿面前!
“谁?”不是鬼吧?!
她一惊慌忙退了几步,忘了院子后头有一口水井,她撞在井缘边重心忽然没踏稳,就往井口内栽去--
“小心!”永琰在第一时刻抱住了她。
禧珍还来不及喘气,吓得推开那忽然闯出来吓人的冒失鬼!
“喂,你是哪来的--”
她本想质问对方是哪来的鬼。
然而,即使月光幽微,禧珍却足以看清他的容貌--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仅这一下子,禧珍便认出他是谁了。因为他的模样,居然跟自己那天在东明寺林中,所“梦”见的一模一样!
永琰瞇起眼,今夜月光还算明亮,他见到她的容貌,霎时掠过一片惊愕!他的惊讶并不下于禧珍,因为眼前的她,居然跟自己重病斑烧之时,在梦中见过的那名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然而禧珍瞪着他的模样,活像见了鬼!
彷佛永琰才是那个吓死人的角色!
“妳是谁?小榜格呢?”永琰首先恢复过来,沉声质问。
尽避他内心充满猜疑,尽避她可爱娇甜的容颜,仍留有幼时清秀的轮廓痕迹,永琰仍然保守谨慎。
禧珍张着嘴,吸气少、出气多……
“你--为什么会来这儿--找我?”她张着小嘴惊讶地问他,等于间接回答了永琰的问题,证实了她就是禧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