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着盛怒的皇上,少年意味深长地笑着,右手擎杯举高,放开——
一声脆响,精细的瓷杯四分五裂。四周立刻出现了一群乔装过的武士,刀光凛凛。
"皇上!"一将军上前。
"退,退下!"皇上虚弱地挥挥手,"都退下吧!"颓然地躺在椅上。
"真是让我失望啊!皇上!"少年把玩着折扇,"小二,整理干净!有什么好酒都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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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不必如此!"少年看看窗外,"还有一盏茶工夫,皇上是信不过为臣的武功吗?"
"可郓怙江湖走遍,天下无敌,而且他攻占厄、仑、冉三国时,皆是擒贼擒王,让对方群龙无首再一举击败的。这种方法,再无他人能用,连那些杀手都不敢去行刺他。此次他独自来颖州,你叫朕能不忧心吗?"
"为臣慵懒愚钝,但自度能与皇上全身而退。臣可以肯定,郓怙此来绝无杀机,他接下来的目标也并非吾国,若皇上一意孤行,为臣也无话可说了。"少年似乎有倦怠之意。
"你如何能肯定?"
他没有解释——是该另择明主而栖了——少年抚弄着扇上的玉坠。他一向厌烦解释一大堆,罢,罢,反正他也无意改变时局。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收拢折扇,淡然起身道,"郓怙来了!"
〈二〉
"晓秋初发艳,羞尽百花颜。无意伴野鹤,画外独风流。郓兄对颖州菊市今日的盛况作何感想?"并不理会那双从一见面起便盯在自己身上、鹰一样犀利的眸光,贾钰抬头,将一双同样尖锐的眼对上他的,折扇自在的在他手上转了一圈。
"贾太傅好雅兴。今日贾太傅可是用心良苦啊!只是放弃得太早了些吧!"没有表情地将眼移开,郓怙把视线投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屺国的十里花市,果真是盛况空前,百闻不如一见啊。
"此菊名曰'醉西施'。取其花香清幽,花形娇美,色泽酡红如美人醉酒之态。"见郓怙的视线落在近前的一盆菊花上,贾钰在旁解释。
"闻贾太傅酒量惊人,千杯不醉,真是可惜呀!"郓怙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又落在贾钰身上。
"可惜?"她撇撇嘴,"郓兄何出此言?"
"可惜那样就见不到贾太傅娇艳如此菊的醉态了。"眸光转回又对上他的眼。
"郓兄过奖了。"她笑脸相对,摩挲玉坠的手却不由得攥紧,可恶!"鄙人虽自夸貌升潘安,却从不敢妄比西施。"
"贾太傅过谦了。"郓怙微笑着望着那两片能言善道的红唇,"今日真是辛苦贾太傅了。"
"郓兄远来劳累,想必更是辛苦,小弟在康宁酒家为郓兄定了上房,郓兄还是早早休息吧。"该死的,去休息吧!安息了最好。贾钰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开,跟你说话我会更累。
"只可惜贾太傅深谋远虑,费尽心思,如此周密的部署还是未能先发制人哪!"郓怙坐到了一张石凳上。
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贾钰点好茶后。只是摇扇望着茶水中浮啊沉沉的茶叶。怪谁呢?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探听郓怙的行踪,与屺主乔装宴请他们,只希望屺国是以主人身份出场,压压郓怙的气势,可是结果呢?
"贾贤弟恐怕另有打算吧!"
"不错。郓兄此次前来,也只是打探一下屺国的虚实吧!"
郓怙一笑。
"邑国目前之大患,乃后郧也。"
"贾贤弟为保全本国不惜牺牲邦交的临国吗?"
"我是这种人吗?"望望郓怙那边仍满满的茶,他的眼搜寻着卖茶的姑娘。
"当然不是,贾贤弟心平气和,也懒于辅佐君王成就一番事业,唯一的野心我看只是美酒佳肴罢了!"郓怙轻笑,把茶推到她面前。
"多谢郓兄。"满意地呷一口茶,她叹口气说,"被郓兄这么一说,我好象是个酒囊饭袋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她刚才只是隔着扇望一眼他的茶而已,有把自己的贪谗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真是精明得讨人厌。"她不满意得咕哝着。
他大笑:"贤弟刚才那么遗憾地看自己的空杯,又那么凶狠贪婪瞪我,怎么会是我精明呢?"
"邑国宫中可有名茶美酒?"她有意无意地问一句。
"只恐贾太傅难以享用。"郓怙微笑着望她。
"那到不一定,"她嘀咕一声,把最后一口茶喝完。抬头,却发现他的视线正在她身上留连。
"叭"的一声打开折扇挡住他的视线:"郓兄应该知道我讨厌被别人当女人看待。"
"是吗?"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分明就是女人嘛,为何没人发觉?
"邑国地处南方,气候湿润多雨,邑国男女也多俊秀清雅之容,郓兄贵为一国之主——"
"你干吗这么急着分辩?"他突然问。
"没想到郓兄也是以色取人之徒,"她反唇相讥。什么呀?!谤本就没有在听她说话。
"贾太傅看人也真是太容易妄下定论了。"
冷哼一声,贾钰没有回答。
"真是心胸狭窄啊!"郓怙摇摇头,叹息道。
"你说什么?"她瞪眼。
"我听说贾太傅武艺高强,且轻易不肯与人比试,贤弟是否有雅兴与愚兄切磋一番呢?"他突然发现她生气的时候还是挺威严的。
"改日吧!"她今天没那个好心情。那家伙,刚才分明在说她小肚鸡肠!
〈三〉
夜色如水。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琴声,曲声和谐清雅,在夜空中清音袅袅,不绝于耳。靠琴的桌前摆放着十几盆菊花,盛开的花瓣半隐半现地浸在海一般的夜色中。
风过去,花香阵阵,撩动抚琴人腮边的发丝。
"伯牙,韵雅,白与风松话。高山流水淡生涯,与心琴俱化。欲铸钟期,黄金无价。知音人既寡,尽他、爨下,煮了仙鹤罢。"一曲既罢,贾钰站起,"秦名,你怎么还不去睡?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哪!"
"主人。"秦名从一旁的树影中现出。
"秦名呀,我说过了你夜里不用为我巡视了,没人会对我不利的。"一反白天的咄咄逼人,贾钰像个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秦名呀,怎么说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秦星堡'少堡主,别老是叫我'主人主人'的,连我自己都觉得被你叫老了几十岁!"
"主人……"他能说她现在好象歇斯底里了吗?她会宰了他!
"什么事啊——终于放弃,贾钰懒洋洋地靠在椅上。她每天要说多少遍啊!都三年了!整整三年,从她比武赢了秦名后,他就心甘情愿地跟了她三年了!老天!她想想就头痛!当初怎么会定下这样的赌约呢?什么愿赌服输,输了就当对方的仆人十年……她不由申吟出声,七年,他还要跟七年吗?天哪!
眸光瞥到秦名放到琴桌上的一碗汤:"什么东西?"她一下来劲了。
"酸梅汤。"他早就习惯了主人的情绪不定。
冰镇的梅汤一下肚,心情顿时大好。斜眼看看仍立在一旁的秦名,算了,他爱跟就跟他多说几句话,"这梅汤味道很独特。"
"主人这么认为。"
"什么这么认为啊!"她暴跳,真是木头啊,"我是问你这梅子是哪里来的!"
"是皇上差人送来的。"木头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进贡的?"再问。
"是。"没半句废话。
进贡的。她沉吟,算了,明日进宫去谢主龙恩就是了。反正喝也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在屺国也呆不了多久了,好聚好散吧!只是……不知到了邑国,郓怙会不会像屺主一样?真的要好好考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