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看著盛怒的皇上,少年意味深長地笑著,右手擎杯舉高,放開——
一聲脆響,精細的瓷杯四分五裂。四周立刻出現了一群喬裝過的武士,刀光凜凜。
"皇上!"一將軍上前。
"退,退下!"皇上虛弱地揮揮手,"都退下吧!"頹然地躺在椅上。
"真是讓我失望啊!皇上!"少年把玩著折扇,"小二,整理干淨!有什麼好酒都擺上!"
※※※※※※
"皇上不必如此!"少年看看窗外,"還有一盞茶工夫,皇上是信不過為臣的武功嗎?"
"可鄆怙江湖走遍,天下無敵,而且他攻佔厄、侖、冉三國時,皆是擒賊擒王,讓對方群龍無首再一舉擊敗的。這種方法,再無他人能用,連那些殺手都不敢去行刺他。此次他獨自來穎州,你叫朕能不憂心嗎?"
"為臣慵懶愚鈍,但自度能與皇上全身而退。臣可以肯定,鄆怙此來絕無殺機,他接下來的目標也並非吾國,若皇上一意孤行,為臣也無話可說了。"少年似乎有倦怠之意。
"你如何能肯定?"
他沒有解釋——是該另擇明主而棲了——少年撫弄著扇上的玉墜。他一向厭煩解釋一大堆,罷,罷,反正他也無意改變時局。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弦斷有誰听?"他收攏折扇,淡然起身道,"鄆怙來了!"
〈二〉
"曉秋初發艷,羞盡百花顏。無意伴野鶴,畫外獨風流。鄆兄對穎州菊市今日的盛況作何感想?"並不理會那雙從一見面起便盯在自己身上、鷹一樣犀利的眸光,賈鈺抬頭,將一雙同樣尖銳的眼對上他的,折扇自在的在他手上轉了一圈。
"賈太傅好雅興。今日賈太傅可是用心良苦啊!只是放棄得太早了些吧!"沒有表情地將眼移開,鄆怙把視線投向熙熙攘攘的人群。屺國的十里花市,果真是盛況空前,百聞不如一見啊。
"此菊名曰'醉西施'。取其花香清幽,花形嬌美,色澤酡紅如美人醉酒之態。"見鄆怙的視線落在近前的一盆菊花上,賈鈺在旁解釋。
"聞賈太傅酒量驚人,千杯不醉,真是可惜呀!"鄆怙的視線有意無意的又落在賈鈺身上。
"可惜?"她撇撇嘴,"鄆兄何出此言?"
"可惜那樣就見不到賈太傅嬌艷如此菊的醉態了。"眸光轉回又對上他的眼。
"鄆兄過獎了。"她笑臉相對,摩挲玉墜的手卻不由得攥緊,可惡!"鄙人雖自夸貌升潘安,卻從不敢妄比西施。"
"賈太傅過謙了。"鄆怙微笑著望著那兩片能言善道的紅唇,"今日真是辛苦賈太傅了。"
"鄆兄遠來勞累,想必更是辛苦,小弟在康寧酒家為鄆兄定了上房,鄆兄還是早早休息吧。"該死的,去休息吧!安息了最好。賈鈺不著痕跡的將話題引開,跟你說話我會更累。
"只可惜賈太傅深謀遠慮,費盡心思,如此周密的部署還是未能先發制人哪!"鄆怙坐到了一張石凳上。
似乎沒有听到他的話,賈鈺點好茶後。只是搖扇望著茶水中浮啊沉沉的茶葉。怪誰呢?他如此大費周章的探听鄆怙的行蹤,與屺主喬裝宴請他們,只希望屺國是以主人身份出場,壓壓鄆怙的氣勢,可是結果呢?
"賈賢弟恐怕另有打算吧!"
"不錯。鄆兄此次前來,也只是打探一下屺國的虛實吧!"
鄆怙一笑。
"邑國目前之大患,乃後鄖也。"
"賈賢弟為保全本國不惜犧牲邦交的臨國嗎?"
"我是這種人嗎?"望望鄆怙那邊仍滿滿的茶,他的眼搜尋著賣茶的姑娘。
"當然不是,賈賢弟心平氣和,也懶于輔佐君王成就一番事業,唯一的野心我看只是美酒佳肴罷了!"鄆怙輕笑,把茶推到她面前。
"多謝鄆兄。"滿意地呷一口茶,她嘆口氣說,"被鄆兄這麼一說,我好象是個酒囊飯袋貪慕榮華富貴之人。"她剛才只是隔著扇望一眼他的茶而已,有把自己的貪讒表現得那麼明顯嗎?"真是精明得討人厭。"她不滿意得咕噥著。
他大笑︰"賢弟剛才那麼遺憾地看自己的空杯,又那麼凶狠貪婪瞪我,怎麼會是我精明呢?"
"邑國宮中可有名茶美酒?"她有意無意地問一句。
"只恐賈太傅難以享用。"鄆怙微笑著望她。
"那到不一定,"她嘀咕一聲,把最後一口茶喝完。抬頭,卻發現他的視線正在她身上留連。
"叭"的一聲打開折扇擋住他的視線︰"鄆兄應該知道我討厭被別人當女人看待。"
"是嗎?"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分明就是女人嘛,為何沒人發覺?
"邑國地處南方,氣候濕潤多雨,邑國男女也多俊秀清雅之容,鄆兄貴為一國之主——"
"你干嗎這麼急著分辯?"他突然問。
"沒想到鄆兄也是以色取人之徒,"她反唇相譏。什麼呀?!謗本就沒有在听她說話。
"賈太傅看人也真是太容易妄下定論了。"
冷哼一聲,賈鈺沒有回答。
"真是心胸狹窄啊!"鄆怙搖搖頭,嘆息道。
"你說什麼?"她瞪眼。
"我听說賈太傅武藝高強,且輕易不肯與人比試,賢弟是否有雅興與愚兄切磋一番呢?"他突然發現她生氣的時候還是挺威嚴的。
"改日吧!"她今天沒那個好心情。那家伙,剛才分明在說她小肚雞腸!
〈三〉
夜色如水。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陣琴聲,曲聲和諧清雅,在夜空中清音裊裊,不絕于耳。靠琴的桌前擺放著十幾盆菊花,盛開的花瓣半隱半現地浸在海一般的夜色中。
風過去,花香陣陣,撩動撫琴人腮邊的發絲。
"伯牙,韻雅,白與風松話。高山流水淡生涯,與心琴俱化。欲鑄鐘期,黃金無價。知音人既寡,盡他、爨下,煮了仙鶴罷。"一曲既罷,賈鈺站起,"秦名,你怎麼還不去睡?你知不知道這樣很討人厭哪!"
"主人。"秦名從一旁的樹影中現出。
"秦名呀,我說過了你夜里不用為我巡視了,沒人會對我不利的。"一反白天的咄咄逼人,賈鈺像個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秦名呀,怎麼說你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秦星堡'少堡主,別老是叫我'主人主人'的,連我自己都覺得被你叫老了幾十歲!"
"主人……"他能說她現在好象歇斯底里了嗎?她會宰了他!
"什麼事啊——終于放棄,賈鈺懶洋洋地靠在椅上。她每天要說多少遍啊!都三年了!整整三年,從她比武贏了秦名後,他就心甘情願地跟了她三年了!老天!她想想就頭痛!當初怎麼會定下這樣的賭約呢?什麼願賭服輸,輸了就當對方的僕人十年……她不由申吟出聲,七年,他還要跟七年嗎?天哪!
眸光瞥到秦名放到琴桌上的一碗湯︰"什麼東西?"她一下來勁了。
"酸梅湯。"他早就習慣了主人的情緒不定。
冰鎮的梅湯一下肚,心情頓時大好。斜眼看看仍立在一旁的秦名,算了,他愛跟就跟他多說幾句話,"這梅湯味道很獨特。"
"主人這麼認為。"
"什麼這麼認為啊!"她暴跳,真是木頭啊,"我是問你這梅子是哪里來的!"
"是皇上差人送來的。"木頭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進貢的?"再問。
"是。"沒半句廢話。
進貢的。她沉吟,算了,明日進宮去謝主龍恩就是了。反正喝也喝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在屺國也呆不了多久了,好聚好散吧!只是……不知到了邑國,鄆怙會不會像屺主一樣?真的要好好考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