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子风冷哼一声,“臭小子,你离家出走那时,怎么不见你有这觉悟?抛下你爹,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了?”
薛飞的脑袋埋得更低了,“咳……那个,那个我已经知道错了。不过当时老爹在气头上,还非要跟我三击掌。那时候如果我不逃跑,就得真给逼得断绝父子关系啦!呃,不过老爹在家吃好的喝好的,还有弟弟妹妹陪他,过得逍遥得很啦!那个,等到疯师父和二师傅没事了,我就回家看爹。”
第4章(2)
吴子风和薛无名都没有吭声。半晌,吴子风闷闷地叹出一口气来,“臭小子,你去徐州找那个姓楚的小子吧。”
“啊?”薛飞抬起脸,一脸的星星眼,兴奋地去抓吴子风的衣角,“疯师父疯师父!难……难道你是被我感动了?难……难道你是答应去帮我向楚姑娘提亲了?”
“靠,死小子你脑袋里就装的这个?”吴子风一指头戳过去,正中薛飞脑门,“我是让你去跟楚青说,我和无名有决定了。”
薛飞的脑袋被戳得往一边歪,“咝咝”地抽了半天的气,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疯师父你要签《太平约》?”
“哼。”吴子风没做回答,只是提起剑拖了薛无名,往屋中走去。片刻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响了起来:“臭小子!傍我把屋子打扫干净!”
这世道,真是没爱了。薛飞赶紧奔过去,一边默默地拣着铺了满地的鸡毛和毛豆,一边在心中发出了对疯师父的控诉!又要收拾屋子又要跑腿,就算是请伙计也得带个休息日的吧,这这这……疯师父简直是把他当作不要工钱的全天候长工嘛。
不过,想到能去徐州城,薛飞又咧开嘴角,“嘿嘿”地笑起来,全然不知自己猥琐的笑容,让疯师父抽搐了嘴角一下,再一下。
旭日东升,阳光撒进院中,暖了一地青翠碧草。婉转莺啼,鸟语花香,仰头可见蔚蓝天幕——这一切本该很完美,然而,当家丁急急匆匆奔进院子、并向他报告“有一名姓薛名飞的青年来寻”的时候,楚青,原本正在心中感慨着“清晨如此惬意而和煦”的楚青,立成化石。
与薛飞相处不过短短几日,但此人带给楚青的震撼力,却是无与伦比的——当然,咱们可以说这是因为薛飞特立独行思维奇特,咱们也可以说这是因为薛飞单纯可爱心思淳朴,但是,究其根本,真正让楚青被震得犹如天打雷劈的,是在于他人生的二十二年中从未拥有的新鲜经历——
他、被、男、人、喜、欢、了。
抱着如此不能对外人言的苦恼,在那短短的同行途中,楚青一直在思忖一个尽量不伤害薛飞感情的婉拒方法。同时,也正因为这个新鲜的认知,他不可避免地越发关注起薛飞的一举一动。
这越是观察下来,楚青就越是觉得这娃儿很奇特很……可爱。
或许是从薛飞那睡着睡着流出哈喇子却还显得挺有趣的女圭女圭脸开始;或许是从薛飞不好意思地挠头问他借钱买二锅头开始;或许是从薛飞不爱带佩剑只好扯下裤带防身那让人忍俊不禁的打法开始;或许是从薛飞那句让他深思反省的“你怎么知道官差是对的,他们是错的”开始;又或者,是从那一句“楚大哥对我好而且还借我钱,你们怎么打都行,就是不能伤他”开始……
总之,在旅途过程中,楚青对薛飞产生起如同对待兄弟一样的欣赏与好感来。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格外头疼起这个问题,也越发不忍心拒绝憨憨直直有时候挺鬼灵精有时候又挺傻的薛飞。
好容易回到徐州,暂且将这伤透脑筋的问题搁置下来了。可如今,听闻薛飞要见他,这个令楚青为难而又无比郁闷的问题,再度浮上了水面。
默了半晌,楚青只有硬着头皮,对仆人说了句“有请”,然后快步走向院门相迎。
“楚大哥!”
人未到,声先至。楚青一抬眼,就见薛飞冲他挥着手臂,一面奔过来。
骤然之间,“热情”两个字直击楚青的脑袋瓜子,顿时让他挂下无边黑线。好容易消停了两天没动弹的眼角,此时不由自主地抽搐,再抽搐。
薛飞哪里知道楚青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糊涂心思,一见到楚青立于长廊之中的身影,薛飞立刻精神抖擞地奔过来。其间还运用了“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真理,眼见这水上小径曲曲折折怎“绕路”两个字了得,薛飞想也不想,干脆连蹦带跳地一蹦好几米,直接从栏杆上踏了过来。
其实,薛飞在上山学武之前,也是这富家子弟,家中自然不乏雕梁画栋,以前也没见他抱怨过什么。可是自从在长命山上跟着某个“疯人+野人”的师父修行了之后,自从住边了那时不时会被疯师父发火轰塌的茅草屋子之后,自从在长命山上为了逮兔子开荤撒丫子满山窜之后,咱们原本的大少爷薛飞,已经完全地、彻底地被改造了,培养出了严重的草根作风。
咳!扯远了,拉回来拉回来。总之,在见到薛飞那样热情洋溢地飞奔而来之时,楚青只觉得头皮发麻,好容易拱起手来道了一句“薛小兄弟”,就见薛飞咧开嘴角一张女圭女圭脸笑得阳光灿烂,“楚大哥,好久不见了!”
直白的问候、灿烂的笑脸,这让原本僵硬的楚青,不禁随着那漫漫阳光的笑容而柔和起来。不假思索地笑着回应了一句:“是啊,很久不见了,早。”
“早!”薛飞眉眼带笑,气势十足地道了一声。
听薛飞这一声中气倒挺足,楚青忍俊不禁。这家伙,这么大个人了,还傻呵呵的,倒像是孩子一样。
如此想着,楚青微侧身,请薛飞在亭中坐坐。
薛飞喜笑颜开地点头说:“好。”
两人并肩前行,楚青一瞥之间,只见薛飞的侧脸上蹭着一条灰印子。未曾多想,楚青走近,将那条灰印抹去。
“嗯?”薛飞扭头呆呆地看。
糟了!这时楚青才意识到此举不妥,顿时额角挂下数条黑线。可想想若是此刻收手,那也显得太过欲盖弥彰,于是他只有硬着头皮抽着嘴角,将脏抹干净——原本抹脏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当是给小弟擦脸。可一旦意识到这问题,顿时手指头就发烫。明明抹的是女敕豆腐似的脸皮,可楚青只觉得是抹在刚烧熟的鸡蛋上,热得烫手。
不过片刻的工夫,楚青只觉得异常漫长。好容易那顽固的灰印才给抹去,他如临大赦一般赶紧收回手,轻咳一声缓了下语气,方才向薛飞解释:“有脏。”
“啊?”薛飞直接用袖子往脸上乱抹了两把,然后才笑呵呵地望楚青,“多谢楚大哥!”
“……”楚青顿时无语。望着薛飞那张刚刚好容易擦干净、现下又窜上更多灰尘泥印的脸,楚青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低眉一瞥,果然见到薛飞的袖子上和手上也不知道在何处蹭了不少泥。
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一下。楚青内心摇摆不定,在“不可多事!要冷漠,要淡定”和“拖这个脏小子去洗手洗脸换衣服”两个选项之间踌躇许久,楚青终于忍无可忍地向后者屈服,一把拽了薛飞,“先去洗漱一下,歇歇再说。”
薛飞这才注意到自个儿脏兮兮的手袖子,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后脑勺。眼见楚青命人打水洗漱,薛飞赶忙摆手,“不用麻烦啦!我在这里洗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