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蜜丝……”想得哀伤,不觉浑然忘我,张伯冠既酸苦又甜美地低语:“我的蜜丝……”
异儿先是傻呼呼杵在原地,搞不清楚张伯冠为什么突兀地转身入了大浴桶的举止,她也没有半点男女区别的观念——谁教她一觉睡了七年,什么思考都睡得有点笨了呢!玉儿是教过她要把张伯冠当主子看,可却忘了教她要把张伯冠当成男人来看!否则早该在张伯冠命令她替他宽衣时,就该脸红耳赤心跳跳了,哪还会去抱怨什么衣裳怪不怪、麻不麻烦之类的。
就像现在,她算是饱足眼福,大看了一场果男出浴图,口干舌燥是没错,却也没想到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只想到——
“啊!”猝然小小惊喊了一声,她往大浴桶跑了过去。
第七章
耳边才听到一记轻喊,张眼欲转身,头顶上便多了一双紧张的小手。
“忘记了,忘记了……”她九官鸟似的反覆着。
原来,她刚刚是帮他衣也宽了,鞋也月兑了,独独忘了解开他头上的梳髻帻巾,不知道现在补救来不来得及?
手指拙拙地一扯,帻巾松开,髻落发散,她这才宽下心,小手不觉一松,那块帻巾便不知怎地越过他肩头,一路飘落到大浴桶内,在水面上打漂儿。
“哎呀!”想也没想的往旁边跨了一步,横在他的身前,异儿冲动地一手抓着桶子边缘,藉势使力把身子往前一伸,半悬着身子想构到那帻巾——
“哇啊——哗啦!”前面是她惨遭失败的尖叫声,后头那一声则是她整个倒栽葱跌入水中的巨大水花声,真个是“好不痛快”啊!
“异儿!”慢了一步的张伯冠只来得及倾身伸臂探入水中,从她身体底下,由下往上把她给捞了起来,救了她差点丢了的小命!
“你……”他又骇又怒,激昂的情绪将他的左半脸扭曲得更是丑恶恐怖。“你在做什么?你差点就没命了!”他先是用力抓着她的肩膀摇晃,旋即又把她狠狠搂入怀中揉弄着。
“呃……”一下摇、一下揉,可不管是摇晃或揉弄,都教异儿吃不消地哀哀叫。她开始扭身反抗,想挣月兑出这阴晴不定的怀抱。
“放开我、放开我啦!”她才一动,他的双手十指就倏然紧紧掐入她的双臂皮肉里,让她更是痛喊着,“我要离开——”
离开?“我不许!”张伯冠的脑海中浮现一片赤红的雾气。那赤红,是蜜丝当年月复下腿间的血流,还是烧在她身上的火焰?啊,他眼花了、看不分明了,可是,他手中的触感却是真实存在的,他怎能轻易松放?
“我不许……”他又将她狠狠搂入怀中揉弄了,可是这一回更顺势吮上她的小嘴。
突兀且强烈的偷袭,教异儿想起第一次见到这个眼熟的主子时,自己也是这么激动的强吻上去……这算是“一报还一报”?
“唔……唔唔……不要了……”异儿毫不保留地流露出最纯最真的反应,教他再也无法克制,“哗啦”一声在水中站了起来,将她往床边抱去,亦将自己的身躯随后重重覆上……
从那一夜开始,异儿便不曾回到丫头们所睡的大通铺去。
锦绣庄上上下下没有人端详得出张伯冠究竟是瞧上异儿的哪一点?
这个异儿明明长相很普通,身材也尚可,说话动作也没特别聪敏到哪去呀……
可是,纳闷归纳闷,在凉飕飕的大当家面前,又有谁敢多吭一句什么呢?就算是有一床染了一小团红渍的被褥给拿了出去,交由洗衣房去清洗,依旧是大伙儿张大嘴巴你看过来、我瞧过去的,然后嘴巴一闭,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天热,冠居庭苑的凉亭里,清茶一壶、糕点饼果数小盘,配上两个当家的帐本、算盘,以及一些织物的相关记录、锦绣庄本家与各地分号的每月呈报等,全都散放在桌面上或椅子上。
原来,这不是一场清闲片刻的闲话家常,而是三个月一回合的核帐以及批阅呈报的时刻。
可是人再忙,总是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嘛!所以,张仲亚给自己倒杯茶、咬块饼,带点兴味和刁难的,提出这个问题,“大哥是否想把异儿那丫头纳为侧室,还是只是让她侍寝而已?”
张伯冠查阅帐本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才抬起散发冷光的双眼瞪他。“多事!”
“嗯,是小弟多事……”张仲亚耸耸肩,不痛不痒,“但那也只能怪大哥对待异儿的态度太过特别,特别到有心人都不得不多事一下,否则太对不起自己啰!”
“哪里特别?!”
“嗯……好比说,大哥与她夜夜同宿,冠居只许她一介女子出入自如,还有那些菩提树——”他努嘴比了比,遥指在凉亭一段距离外的那一排高大绿树,树下有个活泼的小人影正在努力跳高,将手不断伸长,像是和那些高高在上的长大叶子卯上了!
“七年来,大哥你最宝贝那些不惜血本,也要从天竺千里迢迢移植过来的花草树木不是吗?别说是可以放任人这样扯叶子来玩了,就算是有人好奇地想模模树干,你都把人给斥退,不是吗?”张仲亚边讲边吃,更是一边察颜观色。
张伯冠反射性地将目光投向菩提树下奋战不懈的娇小影儿,冷凝三分化柔、七分化软,让张仲亚瞧得啧啧称奇,更是自信自己猜测得正确。
“大哥,小弟并无恶意,但是异儿这丫头既然如此讨你欢喜,不如就给她一个名分,让她光明正大待在你身边吧,免得人家这么不明不白跟着你,平白受些不必要的委屈或歧视——”
“谁会?谁敢?”张伯冠低吼,左半脸又微微狰狞起来。那神情,是个能为保卫心爱之人而死的战土。
“唔,锦绣庄的人确实是不会也不敢。”张仲亚不受兄长黑脸的影响,兀自侃侃而谈,“但是庄外的人呢?即使不是有意的,迟早有一天消息会外流,若是左邻右舍甚至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会怎么想她呢?
“当然啦,一个做主子的收个暖床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是锦绣庄那个阴阳怪气又鬼脸的大当家收个暖床的——‘哎呀呀,她好可怜’或‘哼哼,她是怎么办到的’……这种指指点点,再少不更事的人,总有一天会懂得的,到时她还能笑得如此坦率可爱吗?”
“哈哈哈……”菩提树下,确实是银铃清音笑声琅琅,异儿回过头,迎上张伯冠凝视过来的目光,便炫耀似的,双手高举起一片新拔下来的完整叶片,他不自觉对她颔首示意,眼神里尽是露骨的疼惜。
哎呀呀,整个人都已经陷下去了,怎么脑袋却还没开窍呢?张仲亚决定再点醒他一记。
“不过话说回来,这丫头笑起来还真可爱,难怪大哥会这么‘欣赏’了。”
张伯冠回眸瞪他,张仲亚笑得可无辜了。“咦,我说错了什么吗?”
张伯冠闷不吭声又调回视线。
就是因为张仲亚每一句话说得都该死地对极了!想“错”都不行,自己才会这般愠恼的吧?
张仲亚等于是变相在点醒他,倘若他“欣赏”得出异儿的可人之处,再加上流言的推波助澜,那早晚也会有另外一个男人——或者是更多的男人,同他一样“欣赏”异儿的,到时异儿若想求去,既无卖身契也无任何名目,他拿什么留人?什么屁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