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当年那画师的画还留在你那里吗?”
“烧了。”
“喔……”她突然笑出声,惹来他微诧的眼神。“显儿,云家庄明明是替人留名千世的地方,可我却从里头消失了。”想想也真讽刺。
鲍孙显扣紧她的手腕,平静道:
“妳哪消失了?妳不是在这里?不是活生生在我眼前么?”
她露齿而笑:“是啊,是啊,人家留名,我留命就好了。唔……显儿,当年你是看过那画师的拟画,跟我现在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才怪,你又骗我。”她咕哝着,而后满面笑容:“咱们改天去汲古阁,现在先去我的房间,好不好?”她笑瞇瞇地,眼眸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非常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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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闪一闪亮晶晶,一闪一闪亮晶晶,东张西望看了老半天,本来满腔的兴奋,渐渐被浇熄了。
“好像差不多嘛……”她走进院子,有些发热,便把斗篷帽子拉下。
回到云家庄后,她养病都在他的房里,这十几年来他长高长壮,早搬到适合他的新楼房,而她的房间嘛,真的没变。
她看看窗前的红梅,再看看适合小孩泡脚的小泉跟秋千,她笑着来到房门前,回头看看公孙显,神秘兮兮地说:
“我要打开喽?”
若隐若现的笑意噙在他的嘴角,他轻声道:“请。”随即眼神竟然避开。
哎,她的显儿在害羞吗?她暗吃了一惊。房内是什么?绝不可能是女人嘛,难道是喜房?说起来他们还没圆房呢,还是凤冠霞披?他们成亲时,因为她得捧着食篮吃不停,干脆省了俗礼,不戴凤冠……这真难猜……
“我真的开了喔?”她又问,满面红光。
鲍孙显淡淡笑了,索性上前替她推开房门。
她哎呀一声,叫道:“我还没准备好啦!”但还是撩起裙襬,跨过那个令她心跳十足的门槛。
门后──
她呆呆地看着这间十分熟悉的寝房。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连个红色的喜字也没有,她一头雾水又回头看看他,他眼神又移开,她没有吭声,来到床柱子,笑道:
“显儿,你看,这是我刻的,那时我才这么高呢。”她模模与肩同齐的刻痕,原来她也没长得太高,不像他,跟大哥一样身高。
她又模模床被枕头,似乎有定时换新,但都跟她离去时的一模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惊喜啊!
她满心疑惑,干脆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去。
“山风,妳做什么妳,地上冷得很。”他拉起她。
“哪来的惊喜嘛。”她抱怨着。
“我说是我的秘密,妳偏要当成惊喜。”他掩嘴咳了声,道:“妳慢慢找吧,我去拿妳的药汤过来。”
她注意到他不经意瞄了眼窗前小书桌,她狐疑地跟着回头打量,等她转身时,他已经先离开了。
是在书桌上吗?文房四宝都在,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他给的暗示实在太少了,她叹了口气,干脆拉开椅子坐下。
幸亏她瘦了不少,不然肯定坐垮这种小孩坐的椅子。那时她年纪小,坐在椅上,脚还有点踩不到地呢,她笑意盈盈地托腮望着窗外。
她想,应该不是什么攸关生死的大秘密,那么,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关系。
她瞄到文房四宝,开心地取饼她幼年惯用的笔砚。她在岛上常写信给显儿,什么天马行空都写,偏他性冷,能在三个月里收到两封简信就已经很不得了了。
她再摊开纸张,准备写些字,哪知一摊开她就愣住了。
“谁写的……”
要白,妳苦我便陪妳一块苦吧,不过那黄莲粉一点也不苦,妳说天边白云下有妳,难怪那朵白云愈看愈像妳。要白,别跑得太远,早点回庄,我一直在等妳,妳要缠我就缠吧,爱缠多久就是多久,妳要累了,就想想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妳回来,别飘太远。对了,下回吃药,问问老神医,下药别下得这么苦行不行……
她看看署名“显”跟年日,这是她刚到岛上的日子。
她记得,那时她写信给显儿,抱怨老神医的药苦,但只换来最后那句话的短信,哪来这么长的信?
她翻了翻剩下的纸,全是写过的,她又瞧见桌底下有个被遗弃的纸团,连忙抱着一堆信纸钻进桌底。
她小心地摊开它,然后一脸疑惑,慢慢的细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惊醒她的神智,让她猛然抬头,撞上桌子。
“妳何必躲起来看?”公孙显叹道。
这声音带点天生的清冷,乍听之下有点漠不关心的意味,也与人颇为疏离,没有什么热情而言,可是、可是……
“出来吧,妳的面都要凉了,先垫胃再喝药吧。”
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傻傻盯着他的脸,任着他拉她出桌底下。
窗外竟然已有暗色,她还没从刚才的信里转换心情,看见热腾腾的猪脚面线,忙着坐下,道:
“我马上吃。”埋头就吃,一鼓作气吃完一整碗,再咕噜噜喝完药汤。
“面线好吃吗?”他随口问道。
她舌忝舌忝唇。“尝不出什么味道来。”
他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
她把一迭信小心压在镇石之下,然后慢吞吞地关上门,掩上窗。
房内只有一张椅子,他就坐在床缘看着她的举动,脸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低着头来到他的面前,十指交扭着,低声说道:
“显儿,你写信给我时,都是在我房里写的吗?”
“嗯。”
“……我不知道那个番麦的种子是你给的,我一直以为是傅大哥给的。”
“嗯。”
“还有,我也不知道你给我的九公子腰牌,是要我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嗯。”
她看他反应这么冷,不由得低声恼叫:
“你写信又不寄给我,我哪知这么多啊!”好想踹他一脚,这么晚才给她看!
他默默地盯着她瞧。
她满肚子的气立刻消了,面色有点发红,继续低着声说:
“那个……你寄给我的信,每回就那么几个字,说要娶我,也就是三个字而已,我怎么会知道、会知道……你一生一世就只要我一个呢。”
“我没那么说。”
她瞪向他。“有信为证!有信为证!你耍赖!”
黑眸微有笑意。“那都是几年前写的,那时我才十几岁,年少冲动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年少害躁!”她抗议道:“哪有人这样的,我在岛上最高兴的就是收到你的信,你偏不寄给我,自个儿偷藏,什么事也不让我知道!”
他改练功的事、他上哪找到什么药,都写得仔仔细细,她每封来信都放在一块,他都仔细的回。
这些信字字都是情真意切,却也在信间流露他的忧心,他自然是不肯寄的,难怪每回她收到信都是情绪被隐藏妥当的只字片语。
“显儿……你想,我体内是不是还有毒性未消?怎么我一点也不饿,吃起东西来什么味道都没有。”
“那是妳长年不得不吃,现在自然排斥。以后妳定时吃饭,总会恢复的。”
她模模脸,又道:
“以前老神医救我命时,因缘巧合改变了我的体质,让我没那么容易生病,现在……会不会又回薄命的路子上来了?”幼年她常听人说“红颜薄命”,现在她的样子,跟小时候几乎是重迭了。
她宁愿跟他长命百岁,也不要这种美貌。
“现在的妳可是身体健康,哪来的薄命?”他斥声道。
她眼珠子老是盯着地上,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想,我想,我们就在这里,这里圆房好不好?”语毕,又急促地说:“床是小了点,但我想硬挤挤也是可以,要是再不圆房,我都老了怎么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