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鹏,你这样说,我好伤心哪,人家当初学,也是为了你嘛。”
沈小鹏知她说的是实情。自己很小的时候的确因病而食不下咽,他娘亲为了开他胃口,在厨房里学了很久很久,才学了这么一道容易下咽的肉粥,害得他就算吃不下也得硬逼著自己吞下口。
当下他只是哼了一声,帮著忙把肉粥锅子拿到桌上,瞧见莫遥生目光一直不曾移开过他娘亲。他忍不住喊了一声:“你老瞧著她,就能饱肚子吗?说要救人、要救人的,被揍了个半死,也不见你有什么良方!”
“小鹏!”
莫遥生点点头,双眸仍是瞧著沈非君,冷声说道:“你说得倒是。既然找著非君,你也找到你娘,就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沈非君闻言,全身一颤,差点抖落了递给他的粥碗。
“你……你知道小鹏他……他是来找娘的?”
莫遥生连忙稳住她的手,奇怪道:“他不是来找娘的,冒死跟著我来做什么?非君,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为何他已经知道,却没有感到惊讶?是谁告诉他的?小鹏?连小鹏都不知啊!还是鸣祥?不,鸣祥也以为她的丈夫早死了……
沈非君脑袋一片混乱,直到沈小鹏的声音不悦响起:“喝粥就喝粥,吃什么豆腐!快放开你的手啦!”
莫遥生见沈非君要抽手,他皱起眉:“那小表跟你是什么关系?由得你这样疼他!”
“呃……”
“我跟她的关系极为亲密,这世上绝再无有第二人!”沈小鹏哼声说道。
这小表对他分明有敌意,因为非君?
莫遥生虽是一头雾水,但很明白自已的心意。自他得知非君未死之后,心境之变化,连自己都很吃惊,彷佛从地狱之中复生,过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场恶梦,离他愈来愈远,他已经满足到不想问她为何不回来找他、不想知道她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要确定她还活著,确定他的未来里,非君会活著霸占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一席之地,那对他来说,才是眼下最重要的。
但,他总觉得她有事在瞒他,而且是一件连他都会感到震惊的事。
只要她不离开他,她不说,他不会主动去问,只是他老是捉模不定她的心态,让他时时刻刻都恐惧她再度消失。
她对他,总是若即若离?为什么?
因为她有难言之隐?
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情意已不如往昔?
说是立刻否决了后者,不如说他连想都不敢想。见她跟那叫小鹏的孩子送粥给角落里的姑娘喝,他隐约感觉到往日刚强的非君多了几分柔情、几分心软,与他这十年来的变化自是完全不同……
十年来,他了解到金钱除了换不回非君的命外,是无所不能的,而要得到一样东西,除了金钱外,手段更要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踩著旁人的命,他也不再觉得有何不对。
是啊,他怎么忘了?这十年来,金钱与手段,正是他擅用的。
又见沈非君宠溺地抹去沈小鹏嘴角的渣,他突然觉得这小表看起来极为清秀,长大之后必是貌俊青年……明知自己心头的想法很可笑,但自己不正是十五岁之时遇上非君,进而彼此相恋的吗?
这小表再个五年,非君也不过三十左右吧?
他心里气恼,故意往后狼狈地退了几步,撞上木墙。
沈非君立刻转身,瞧见他虚弱地垂著身子,惊喘了一声,赶紧奔过来扶住他。
“你怎么啦?”刚才不是瞧见他还好好的?
“我……好像有点头疼……不过不碍事的,你去照顾他们吧。”他勉强挤出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果然见她马上面露怜惜。
“你被打得这么惨,自然会不舒服,是我轻忽了。”她扶著他走到桌前坐下。
莫遥生原要抗议自己没那么不经打,但见她主动亲近,他岂会蠢到放弃这机会?对著眯眼望自己的沈小鹏冷冷一笑后,他无力地抹去自己额上的汗。
“我想我休息一阵就好……”他将桌上肉粥推向她,轻声说道:“我吃不下,你多吃点吧。”
“那可怎么行?”沈非君不以为然,端起碗来。“你多少要吃点,来,我喂你,等吃完了,你休息,我来保护你们。”
一个男人要女人保护是有点丢脸,莫遥生心里苦笑,但却有些甜蜜地吃下她一口一口喂的稀粥,只盼时间停在这一刻。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其实她的变化不大,声音未变、脸也未变,最多只是随著年纪,变得比较成熟。所以在大云楼上,一听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哪怕是在多不合理的地方,他仍认得出来;甚至,他敢说,就算他半聋了、就算她只说了一个字,只要他听见了,他绝对不会忘了藏在心底十年的声音。
“你一点也没变。”他喃喃道。
沈非君微微一笑:“我变老了。”
“我不也老了吗?”他的非君何时会计较这些了?
“我俩随处一站,任谁也会说咱们像姐弟。”
“以前,你并不介意的。”
“十几岁的时候哪会想这么多?以为自己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完成想做的事,结果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却像一场恶梦,到头来,见到镜中的自己已有老态,而当年想做的事一件也没完成……”
莫遥生听她说得唏嘘,心里微微发麻。
是啊,她自幼跟著她那娘娘腔师父学武,一学学了十几年,听了她师父加油添醋闯荡江湖的故事又仗著自已一身好武功,十分想入江湖玩,不料遇见他,结了姻缘,拖了她的梦想。后来她失了踪影,他简直拿家产黄金当石头,不停地砸下去寻人,以为她会在江湖上出现,哪怕她只是一闪而逝,他砸出去的家产也够知道她的去处,偏偏全无音讯——那是他第一次拿黄金换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听她言下之意,她根本不曾入过江湖。那么,这十年来,她在哪里?他一连上山找了她师父数次,都不见她回去过。
她说,这十年来像恶梦……她究竟在这十年间过了什么样的日子?
思及此,他心里麻感渐甚,几乎要冲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一脸难受样?”沈非君见他的脸色略白,额上不停冒汗。“是不是哪儿痛得厉害?”
“非君,你……”他拉下为他拭汗的小手,张口正要打破对自己的承诺,问个详细时,沈小鹏终於忍不住跑过来。
“我来!”他叫道。
沈非君尚搞不清楚自己可爱的儿子为何出此言,自己手上的碗便被他拿了过去,他顺手拉过自己为莫遥生拭汗的手,用力地挖了一大汤匙,送到莫遥生的嘴前。
“快吃!”
哎啊啊,这不是父慈子孝的画面吗?沈非君的眼睛直眨著,眼泪差点就要夺眶而出了。呜……好想哭。
莫遥生楞了下,见沈小鹏死瞪著他不放。他眯起眼,冷笑:“我要一个小孩子喂吗?”说完,瞧见沈非君似乎有些泪迹,他心一惊,赶紧道:“我没力,有人喂便好。”语毕,百般不情愿地吃下这小表的喂粥。
“对,快快吃完。余叔叔他们随时会来救咱们。”见沈非君讶异,沈小鹏得意地说道:“我怕跟他不保险,所以他发现你被掳了之后,回头扮作俗气商人时,我顺手在林间留下记号,余叔叔若瞧我不见,一定会四处寻找,只怕此刻也找著我留下的记号,赶来救咱们呢。”
见这小表将余沧元说得像神一样,莫遥生轻哼一声:“他一人能抵这数十人的小山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