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幔后跑进大云楼的掌柜。
“前头忙不过来啦,连我家女儿都出来帮忙了,谁再来帮帮忙啊……”看见厨工们都忙著做菜,就只有一个缩在角落里慢吞吞地洗著碗。“碗先别洗了,你出来!”
沈非君吓了一跳,指著自己。“我?”
“自然是你了。”他冲上前拉起沈非君,塞给她备好饭菜的食盘,急道:“你快去!真是麻烦,我非辞了阿良不可,正忙著也敢给我不来!”掌柜自已拿起另一个食盘,推著沈非君往布幔后走去。
“等等,等等,我是女人啊,外头人这么多,你要我抛头露面?”
“绣娘婶……”
沈非君瞪大了哭肿的眼,尖声叫道:“你叫我什么?”
“不就是绣娘婶吗?”掌柜没好气说道:“你不是寡妇吗?都是老女人一个了,还怕人家看?快快快,少赚了一个铜板都赖在你身上!”
她倒抽口气,细声抗议:“老女人?我老了?我才二十六!二十六,是我脸上皱纹太多,还是我长得太衰老了?”
掌柜头上几乎冒火了。“沈绣娘!我好心雇用你,供你三餐不是让你在这里拖累大家的生计!你二十六岁又如何?你出去绕一圈瞧瞧,哪个不叫大娘大婶的?你不小啦,就算有一点点点的小姿色,也早就上了年纪,又是寡妇,你以为你抛头露面,还会有人为你争风吃醋吗?”
好……好一针见血啊!
毫不留情地扎进她正流血的心。沈非君不得不认命,极为哀怨地慢慢走向布幔之后。
“二楼雅座。”掌柜叫道:“绣娘婶,听见了没?”
“知道啦——”绣娘婶、绣娘婶,她十年的岁月都跑到哪里去了?连一点少女的青春都没有享受到,在转眼间已成婶字辈的人物,呜呜。
再过四、五年,小鹏娶了妻,她就要再升级成婆婆了。
那时,她也不过才三十啊。
走出布幔之后,她先暗暗扫了楼内食客一眼,并没有眼熟的人物,再注意到掌柜的小女儿穿梭其间招呼客人,只要是男的,都不由自主瞧向那年轻貌美的小泵娘,而自己……只能很认命地走上二楼。
“呜呜,只要小鹏不嫌弃娘就好了……”她暗泣道。真希望当日下定决心把小鹏一块带走,母子俩相依为命,至少有小鹏软软的小身体可以安慰自已悲痛的心。
当日,她出天水庄之后,行了半天的路才发现自己身无分文……她在天水庄里吃用都不缺,自然没有跟帐房讨过钱。出了天水庄才发现生活不易,她暗暗恨起那个曾将天下说得天花乱坠的师父,恨他只说风光的一面,却不曾告诉过她到底是怎么喂饱肚子的?
她饿得发慌,原想就近上绣坊找工作,又怕小鹏找到她……后来,她瞧见大雪楼在徵洗碗工,心中大喜,一来小鹏绝料不到没动过手的娘亲会屈就於此楼;二来大雪楼的美味让她念念不忘。
可是,她忘了她以前是大雪楼的客人,现在变成大雪楼的洗碗大婶,两者之间的待遇简直天壤之别。
她面带哀泣地送上饭菜之后,正要下楼,忽见二楼角落靠河的一桌坐著一个男人。这男人虽面向河,像在沉思什么,却教她看见他俊秀年轻的侧面——
她的脸一白,忽然间她的心口像在垂死的挣扎,在狂乱的鼓动数下后,刹那停止了生命迹象。
他的身旁,有河。他在看河?河上有什么?
你怕水?
一点点而已,只有一点点。我师父没教过我,等我学会了,我就不怕了。
你的声音在发抖。
我没有,我只是有点冷儿。你在笑我?
我来学吧,等我学会了泅水,你就不用怕了。
那些自己以为早已失落的岁月,瞬间又清晰地涌回脑中。
“绣娘婶,你停在这里做什么?对谁在傻笑啊?”
沈非君恍惚地回过神,瞧见掌柜的小女儿招呼著客人上二楼。她脸一红,注意到有些人循声往这里望来,她连忙转过身,背对著河。
“下头在忙,你快去帮忙啦!”
“唔嗯。”她含糊地应了声,垂下眼快步往楼口走去,与刚上来的客人错身而过时,心不在焉,只觉此人的身材圆胖下盘却极稳,身上有股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的味道——
“啊——”
一声尖叫,沈非君还来不及踏下楼梯一步,突然就被人用力一推,推离了楼口几步,掌柜的小女儿躲进她的身后。
“绣娘婶!他……他模我啊!”
“啊?”她被迫面对那名圆圆胖胖的汉子。
那汉子一脸猥亵,很像……很像是师父嘴里说的很容易对付的三流小恶徒。她心一跳,有些高兴终於认识这样的人物,但又顿时想起身后那个男人——
“呃……”她的头皮有些发麻,伸手至身后用力拉著小女孩的手臂,要往楼口跑,那小女孩却一步也不敢移动,紧紧拉著她的衣角不放。
不要吧?是老天爷看她不顺眼,还是……还是逼得她不得不面对那人?
“我瞧小泵娘又圆又翘,让老子模模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还想模她一双小女乃子呢。”
沈非君见他当真色迷迷地伸手过来,又见没人出面相救……他一向见义勇为,她好怕他突然出来救人。呜呜,小鹏,娘遭难了!
那汉子推了她一把,她却稳若泰山,一动也不动。
“不要太过分了……”她的话含在嘴里说道,一点也不敢放声出来。
“你说什么?”
“要闹事,请你晚点再来,我保证热烈欢迎你,好不好?”她咕哝道。
那汉子见她似乎颇有几两重,心里有些忌惮,又突见她双颊满是泪痕,显是被他吓到了。他色胆又生,叫道:“既然你不让,老子我就先吃吃你这老豆腐!”
老豆腐?
沈非君闻言,气得差点晕过去了!十年的距离真有这么可怕吗?她只是待在天水庄十年而已,又不是走进仙山,回头已是百年!
她瞪著那只色迷迷的手探向自己不算丰满的胸,心里挣扎又挣扎,放在身侧的双手成拳。
“绣娘婶!”掌柜的小女儿惊叫出声。
婬手差点碰到她胸前,她突地伸出手紧紧抓住那放肆的手腕,垂著脸,模糊地说道:“是我太顾忌了吧?没有一个男人……会长久记住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对?”
“啊?你这娘们真懂武?”那汉子发现她力气不大,但自己竟无法挣月兑她。
她话仍含在嘴里自语:“我与他,相处不及数月,他能记得一个人的武功招数,却不见得会记住我的声音……”呜,好悲伤,却是一个可能性极大的事实。
“臭娘们,你找死!”
“呜……”她终於下了决定,双肩一抖,眼泪像泉,又无止境地滚出来,放开喉咙泣喊道:“救命啊!掌柜,你女儿被人欺负啦,快来救人啊!”她头一缩,避开那汉子的一抓,拉著小泵娘往楼梯口跑去。
才到梯口,她突感肩上被人一抓,正迟疑要不要反手将那人给打开,她整个人已被掷向后,她心里暗叫不妙,直觉先将小泵娘推下楼梯,然后往后跌去之际、将睑背对著河,眼角瞧见就近的桌旁坐著一名肉肉的、胖胖的男子,她装作不小心踢开他的椅角,让他整个庞大的身躯扑向那色心大发的三流恶徒,自己则在瞬间爬进桌下。
“呜……小鹏快来救娘!”她哭道:“娘好怕!”
她听见撞来撞去的混乱声音,显然桌外是一场混战。
有人跌撞到她躲进的桌子上,她赶紧再爬进另一个桌子里,又有人撞来,差点震断了她躲藏的桌子,她忙著再见其它躲藏之处,愈躲愈靠向河……她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发毛。一近河,她就四肢发软,她的眼角偷偷腼向那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