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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住定 第24页

作者:席绢

“那时叔父不知道母亲肚子里已怀了我。我出生时,身体一直不好,长到五岁了,仍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叔父怕守不住我这滴他大哥的唯一骨血,几乎是天天抱着我睡,最好的补药像是不要钱似地一天喝六顿。而后又请来一名江湖高手教授我武功,才逐渐把身子养壮了。叔父对我很好,太过好了,好到让他时时恐惧着会失去我。几年前他知道我想要恬静居,要我凭真本事买下来,但不可离开他。他可以等我十年,若十年内我办不到,他就有权毁了它。”

娄恬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

“所以,他将你留在永昌城,给你一个不大不小不甚重要的职务,不要你什么功成名就,只要你好好地活在他的守护之下?为了留下你,不惜以恬静居做引诱,即使他恨那幢宅子?”

“娄恬,你好聪明。事实上是,太过冰雪聪明了。”他低喃。

“不,我不聪明,只会自作多情,笨透了。”她摇头,想到了要抽回手,不给他握。

但他不肯放!

“你聪明的。你看出了我藏得无比笨拙的倾心,你知道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失去了我的心。在我不知道、不敢面对现实时,你就知道了。娄恬,你身上有我最想念的香味,我承认我是闻香而来的,可看了你的人之后,什么怀念的香味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整个心里只放得下你。即使我不敢承认。”

“怀念的香味?”她希望自己的脸不要太红,可是那恐怕办不到呀……

“是的。你身上这种香味……”他捧起她的衣袖嗅着,“你这用来熏衣的香味,似是茉莉,又混着些檀香、薄荷的……很好闻,很高雅,与我母亲留下来的香盒味道一模一样,那是我从来也找不到的相同味道。”她的脸好红好漂亮,让他都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这是御妍香,京城才有的。”她没说这香还是官夫人以上的人才用得的,一般商家并不贩售,也不卖给普通人的。

“难怪我买不到。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只有邻城。”他笑了笑。

“你是个体贴的人。”她肯定着他。

“我什么也不是。有时我甚至是可鄙的。如果你认清了全部的我,一定会避之唯恐不及的。”是呀,他是配不上她的呀。

想到这里,不敢再放肆地握她的手,悄悄地放开了,一下子空虚的手掌,只能暗自握成拳。

娄恬不动声色,当作没察觉。

“你可以举例说说。”

“我……用各种手段赚钱。将贫困的孩童集合起来,中介他们差事做,从中抽佣;买了一块山地让他们种药材,替我生财……很多很多的钱财都是来自那些孩子,还有寡妇们织的布……佃农的劳力……我急于集财,专往穷人身上剥削。”

“那,他们因你的剥削而饿死了吗?”她没批判,只是问。

“没有。”她不唾弃他吗?

“他们反抗过你的劣行吗?”

“没有。”

“那,剥削了很多人的你,一定很富有了?”

他怔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不,他一点也不有钱,事实上他手头紧到可以说是拮据,即使他已经过得如此节省了。

“你很有钱吗?”她不容他全无回应。

他摇头,投降了——“我很穷。”

“好,我了解了。你,祝则尧,是一个很可恶、很剥削穷人的坏人。你同时也是史上唯一仅见的——如此善于剥削别人,却还这么穷的坏人。”她笑。

祝则尧彻底投降了。

身与心,完全地拜倒在娄恬的聪慧与美丽之下,再也回不了头了,也不愿回头了。

他终究是父亲的孩子,他终究是会走上与父亲相同的情路——爱上一个美丽高贵的千金小姐。

如果结局是粉身碎骨,那就粉身碎骨吧!

第九章

一大早,祝则尧便来到了富满客栈,恰恰跋上了娄恬正要出发的马车。他以为他才是给意外的人,不料却反被她们弄得怔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副要远行的模样?”他是知道她今天要去赴季夫人的约的,可这样的阵仗也未免太隆重了,简直像在搬家。

娄恬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道:

“我们马上要出发了,不好停着说话,你要不要到马车上来边走边谈?”

“好的,但我的马……”她像是毫不意外他的出现,而且还有话要对他说呢。是想说什么呢?他急于想清楚,但脑袋不肯配合,一看到她,就什么都无法想……

马车已经缓缓在行走了,他骑着马眼在一旁。

“丽人,你好生将祝公子的座骑看顾着。”娄恬对丽人道。

“是,小姐。”

丽人没打招呼,竟就这么从马车上飞身往祝则尧那边扑去——

若他不够警觉或反应能力太差,两人必会扑撞在一块,然后重重、狠狠地跌落于地,就算没跌断颈子,也非得摔碎几根骨头不可。幸好祝则尧从小到大不曾荒废武功这门术业,练得很是扎实,不致出丑。

就见他及时拔身而起,身形宛若蛟龙向天升腾,起了半丈高,正好避过与她硬瞳的命运,让两人各自安好。

丽人笑嘻嘻地跨上祝则尧的座骑,轻功高绝,没惊动马匹使之不适引发慌乱。而祝则尧也轻飘飘地落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有些无奈地看着丽人,不知道这突来的试探是为了什么。

“好功夫。”丽人抱拳为礼。

“不敢当。”他回得讪讪的,也相同拱手。

“你进去吧,小姐等着呢。”丽人叱了一声,骑着马走在前头。

是了,娄小姐正在等他呢!小丫鬟这般似挑衅的举止哪值得挂记在心的?真是!

“娄……小姐,失礼了。在下要进去了。”他弯等着里头的应答。

“请进。”娄恬柔雅的声音里带着笑。

一边的宝心将布帘从旁掀开,拢挂在一边的钩子上,让布帘半垂半掀,既不至于让小姐的芳容轻易给外人窥觑了去,又能以这样的公开,维护小姐的闺誉,不会让人嚼舌根。

多么细心的丫头。祝则尧对宝心点了下头才坐进去。

娄恬坐在里处,祝则尧靠在外处,两人相视一笑。

“想来应是我昨日的不速拜访,教两位姑娘不快了。”他道。

昨日他们谈了很久,久到忘了时间,一直在窗台上坐着,有时只是无言对视,有时是他看着她发呆,仿佛就能这么度过一生一世,谁还管外头梆子声已敲了多少声响?当他回到家时,东方微微见了白,而叔父站在大门口瞪他,红丝满布的眼是一夜没睡的证明……他才察觉,竟是与娄恬谈了近一整夜!

当然,娄恬没得安眠,丫鬟们又岂能安睡?想来也是强自振作了一宵吧?真是对不住。

“你……应该多睡一会儿的,无须这么早赴季夫人的约。”

“你又知道我与季夫人约何时了?”

“下午时分不是?”

“你很清楚嘛。”她笑,“想来你已经代我决定了未来的居处了是吗?”

“我无意瞒你。在我比较过全永昌城的宅子之后,确定安兰居是最适合你的房子,所以最近做了一些安排,在此先请你见谅。”

“安排?例如今天的季夫人之约?”

“那是其一。”他点头,但并无意多作详述。

娄恬见他神态笃定,像是成竹在胸,仿佛安兰居这问宅子就待她点头说要买便能买到手,没其它竞争者似的。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呀——

“我记得的,安兰居有许多人在竞价。原本八千两的房价,现下哄抬到一万五千两了。我对安兰居是颇有好感,但也知道若想以合理的价钱买到它,恐怕机会渺茫,也就不强求了。”她疑问地看他,“你是要我投入这样不理性的竞争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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