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我要!”桑晓嘟起小嘴,“这就代表我们是一对了,除非。除非你又不愿意了。”
“不是……”
“哼,咳咳……”她轻喘了口气,“如果你把阿祖取下来,或者要我把阿绿取下来,我以后都会恨你,讨厌你,不再和你说话……咳咳……”
“好了好了,不取了……”卫风抚拍着她的后背,宠溺着说,“为一点儿小事就动气,真是个小女孩……”
桑晓噘着小嘴瞅了他一眼,心里知道他百般地担心着自己,不禁又喜又悲。然而,情绪这么一起伏,她更觉全身炽热,血液像波涛一般起劲地向心脏撞击而去,随即又退却得空无一物。整个躯壳仿佛只是为了填补——抽空——再填补——再抽空,甚至完全不受神经中枢的控制!
她觉得昏眩,想呕吐……身体异常虚弱,更强烈地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滴地流失,然后会慢慢地死掉,死在卫风的怀抱之中……
她想哭,却没有流泪;想挺直身子,却没有力气,只得用残存的理智努力摄定心神,用不会引起卫风过分惊恐的姿态冗长缓慢地深吸呼了好一阵子,心绪才勉强平复些许。
“喂!过来吃晚餐啦!”身后传来向擎中气十足的叫喊。
“来,我抱你过去。”卫风连忙月兑下大衣,把她包着拥在身前。
“不,不要……我想坐在这里,看着……月牙儿倒映在湖泊,感觉很清凉舒服……”
“那我盛些热汤过来给你喝?”
“嗯……”
卫风走了几步,背后又传来桑晓虚弱的咳嗽声。
他一阵揪心,立时转身朝她走去,却见桑晓朝他招手说:“你……你拿条羊皮毛毯给……我盖着就行了,赶快穿回你的外衣,不然会着凉……”
他点头,立在原地张望了她好一阵子——小小的身躯了无生气地缩成一团,像一朵被齐腰折断的格桑花。
卫风眼眶一阵酸刺,随即扭头大步朝向擎走去。
向擎是个不干活就会指头发痒的性子,不但盛了一大碗羊肉汤递送到苏雷面前,甚至连糌粑都巴巴地放在他另一只手里。
苏雷觑了卫风一眼,又扭头望了望远处坐在岩石上背对着他们的桑晓,“她怎么老是咳嗽?”
卫风没做声,伸手把苏雷手上的肉汤拿了过来,又在扁铁锅上拿了两个糌粑,才淡淡地说:“应该是气候和水土的问题。”
苏雷安慰着说:“你别太担心,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卫风“嗯”了—声,拿过毛毯、热汤和糌粑大步走向桑晓。她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似乎一直没有动弹过。卫耻心里一惊,立即飞扑过去。
临近之时,却见她呆了似的望着湖面。卫风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今晚的月亮并不清透,阴沉的山影和朦胧的月色把微漾的水面沾染得一片深黑,又恍惚牵拉出细碎的光斑,显得异常诡秘。
他把毛毯细心地披在她身上,一手拥着她一手捧着热汤轻声说:“来,喝点儿热汤……”
“今晚的……月亮为什么不亮呢……”桑晓就着他的手轻啜了一口汤,便摇了摇头,“不要了……”
“听话,再喝几口热汤,然后我抱你回帐篷睡觉。”
“真的喝不下了,但我……我想依着你再坐一会儿……”
卫风不忍逆着她的意思,便把她整个儿拥在胸前。大手试了试她的额角,又观察了她的神色一阵子,感觉除了虚弱之外,并无异常,心中便略略安定些了——或许等她适应了外界的气候,一切就能如常了。
“卫风……”
“嗯?”
“回到香港……我和你一块……居住吗?”
“当然,到时我带你四处逛去,见识一切你以前只能在书本中见识过的东西,好不好?”
“好……”
“只怕你站在香港的太平山顶上会觉得好笑,甚至很得意地说:嘻,这也叫山吗?叫坡地更合适……”
桑晓没说话。
“不过位居香港边沿的大海,倒是非常壮阔的。当然,你会很惊奇地说:这个湖泊可真大啊!你还会看到万吨巨轮和飞翼船,还有像把海面划得面目全非的小型飞艇。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用我妹夫的帆船和你出海去,看大群大群的海豚喧哗跳跃,追着我们的船边赛跑呢……”
桑晓仍然沉默。
卫风连忙垂头察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带出两扇淡淡的阴影,为白玉般的小脸抹上一层奇异的美态。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轻轻抚向她的脸庞。那种滑如凝脂感觉,让他疑为梦中;如柔丝般的质感又告诉他,眼前的一切确实存在。
究竟,什么才是真实呢?
雪域的夜,连掠过的风也是宁静的。苏雷和向擎早已回到帐篷与梦中的周公下棋。就在卫风把桑晓抱起要返回帐篷之时,月亮突然清亮起来,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也在月下蓦然清晰无比!
世界,仿佛在刹那间细致清透,晶莹无比,一如他们胸前的祖母绿宝石!
就在卫风讶然之际,怀中的桑晓突然不安地蠕动起来,随即是近乎于挣扎般的扭摆……眉目间,渐渐流露出时浓时淡的痛苦的神色。
恐惧迅速直卷全身,卫风心跳如雷,体温骤降!他抱着桑晓从轻呼唤至疯了似的低吼,企图叫醒梦里的女孩。
然而,无论他如何叫唤,如何摇晃,桑晓都紧闭眼睛恍若不闻,只是百般痛苦地挣扎、扭摆。半晌,她全身抽搐颤抖,发出阵阵听至他怆然泪下的申吟……
卫风的神经紧张得几乎崩溃了,只是一味紧搂着她嘶声叫唤,却不知道自己的泪,濡湿了梦中女孩的脸颊……
桑晓果然像是听到了卫风惊慌的呼唤,渐渐停止了挣扎,脸上又浮现出昏睡的模样。
半晌,怀中被毛毯包严的桑晓再度发出接近哀号的申吟,那情景令卫风再度全身惊栗,冷汗直流。
他频频尖声呼唤,却无计可施,更不敢挪动她不断扭摆的身躯……然而,他两手的感觉,却明显觉得怀中的桑晓在……膨胀?
渐渐地,怀中传来一阵阵细碎的有如撕裂布匹般的声响。
卫风惊骇万分,同时感觉握在他掌中的桑晓的手变得温热无比,粗糙异常。他连忙举起察看——借着月光,他分明见到桑晓的手背上出现淡淡的龟裂般的细纹。
“老天,这是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啊?桑晓!桑晓!你醒过来!你醒过来啊!”
回应他惶惑而绝望的叫唤的,是桑晓身上不断发出的尖锐的撒裂声响。卫风惊愕无比,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撩开盖在她身上的羊皮毛毯,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吓得他目瞪口呆!
眼前,不,是他怀里,躺着一具成熟妩媚的女性胴体!月光把她的皮肤映照得洁白如玉,玲珑有致的胸脯坚实丰满,纤细有度的腰肢仍然在微微款摆,却越发显得绝美非凡……
卫风圆瞪着眼珠,无法再移开眼睛——因为曾经吊在他臂弯上的少女,现在抱在怀中的妻子,用最坚定的意志,刚刚挣月兑了命运错放在她身上的囚衣,做回真正的自己……
卫风毕竟是卫风,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抚顺被吓得惊心动魄,继而狂喜无措的心情,连忙用碎得不成样子的毛毯包裹着昏昏欲睡的桑晓,又月兑下大衣把她小心包紧,迅速抱着她奔回帐篷。
用所有最保暖的衣物将桑晓盖严后,他双脚一软,突然屈膝跪坐在她的身边。盯着那张一如她母亲般美丽的面孔,积蓄多时的热泪汹涌而下。内心,被一股劫后余生的巨大侥幸和一份前所未见的幸福紧紧攫住,这股美妙将会盘亘缠绕着他和桑晓,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