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真的——”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今晚我就和你妈妈去说,我们即将离开……”
不知是不是他久未以肢体接触女性,不知是不是她的眼泪令他迷惘,反正,随着桑晓在他臂间细碎的摩挲,他的心越显柔软。然而,一双微微眯缝的眼眸,却同时隐有一股无法明晰的恍惚。仿佛他仍然弄不懂自己,怎么会这样轻易就许下了终身的承诺,但其中虽有彷徨,但却没有过多的后悔。
“什么?”苏雷“霍”地从被窝里跳起来,“桑桑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
“对怪异现象如此惊诧,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卫风淡淡地睨了他一眼,坐在离他的床不远处的一张竹椅子上。
“天啊,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耶!”苏雷蓦然眯起眼睛,“你真的决定带这件怪物……不不,怪女孩回家?”
“你积些口德好不好!”卫风皱了皱眉头,“我感觉桑晓并不是有病,这种缓慢生长的原因大概和这儿神秘的境地,草药和饮食等等有关。你想想看,翠翠现在理应五十多岁,为何还像个待字闺秀中的女孩?””对,关键原因就在这一点!”苏雷点着手指头,“就是这片隐匿在荒芜角落的‘香巴拉王国’的诡异之处!”
“所以,离开这里,或许对桑晓是一件好事。”
苏雷耸耸肩,缩回被窝里用手撑着脑袋斜躺着,“你可以带她离开,但不必承诺照顾她一辈子吧?这和背一个包袱上身有什么区别?你以后还怎么出行任务?这不是什么妹妹姐姐之类的,是一个身怀异像的女孩耶!正常一点儿还能要了当老婆,但她这种情形……唉,老婆不能当,妹子又不像,莫非……当你的养女?”
卫风正欲回话,门“咿呀”一声开了,这些天一直四处找破椅子破桌子破箱子修理的向擎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破了边儿的竹篓子和一束竹篾片,然后一坐在角落里开始修补起来。
正在聊天的两个大男人望也没望他,继续聊着。
卫风说:“还有,你只要仔细察看在‘木氏宗祠’经常出入的男女,他们应该算是雾谷里最有学问的群体,你就会发现一个奇异的现象。”
“他们有什么现象?”向擎倒也耳尖。
两人睬也没睬他。
苏雷的眼睛慢慢眯起来,
“你不说犹可,一说我就醒悟了,宗祠里那些满脸慈祥的长者举止礼貌得体,各有风度,然而只要细心留意,就会发现那是一群完全看不出年纪的家伙!似乎像二十岁也像二十岁,像三十岁也像四十岁,像四十岁也像五十岁……”
说到这里,他和卫风突然一对望,盘桓在心里良久的疑团突然有了一个颇清晰的轮廓!蓝翠思的不老驻颜术,还有她脸上的宁静与高雅是源自某些奇怪的原因!是这些奇妙的原因,还有这片美丽的土地留住了白氏夫妇,他们甚至不惜舍弃年迈的父母和锦衣肉食的上流社会生活!
只是,桑晓的问题又出在哪里呢?她什么也不知道,也没特别的经历,就只是同一般谷民般起居作息,为何会长时间保持少女的身材与面容?
卫风突然说:“我们现在就去找蓝翠思!”
“对!”苏雷立即跳下床,套上牛皮靴子,“为未来嫂子解决老是长女敕芽的问题!”
“耶?哪儿长女敕芽了?门外那盘阔叶冬青?”
两个男人连看他一眼都嫌费事!要不是这家伙懂纳西语和藏语,会驾驶飞机,身手不错,还长着一点儿热心肠,谁稀罕拉着一头大灰熊穿山过洞跑到这里来!
两人才步出房门,大灰熊又追出门叫道:
“卫风,咱俩明天一起到山谷里修葺猪圈好不好?我昨天就应承人家了……苏雷这懒鬼没日没夜缩在被卧,我一个人又得砍竹子又得削篾片子的,说好了一天就能弄完,现下却弄了两天,几乎失信于小和尚了……”
“小和尚?”两个男人“嗖”地回头——这头熊啥时混上个和尚朋友了。
“他在寺院里管什么的?”苏雷迅速问。
“养猪——的——”
大灰熊的“的”字尚未吐出,两个男人早已走远了。
两人穿过洒满银色月光的天井,来到四合院的西边厢房。天井处的玉兰花开了,香味阵阵袭来。卫风轻轻敲了敲木头格子窗板。半晌,门开了,桑晓伸出小脑袋,一见是他,连忙跳了出来,手里还捧一本厚如砖头般的外文辞典。
站在他面前的桑晓,披着一件浅紫色的薄羊绒小披肩,漆黑的长发用一条手绢扎在身后。小披肩在前胸处打开了,内中穿着一件雪白的紧身里衣……
此时的月亮,在云层间露出脸孔,清泠的月光由上泻下,在她前胸处画出一抹浅浅的曲线的阴影……然而,就这么一点儿视觉效果,却已经为这名美丽得像精灵一样的少女增添了一份惊人的绝艳!
卫风看呆了,心,也在同一时间赫然惊醒!原来,她并不是一个青涩的少女。原来,她有着所有女性都会拥有的美丽特征。
或许,她只是在时光隧道中打了个盹儿,因而迷失,一旦醒来,终将会蜕变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如蓝翠思一般妩媚的女人!只是,内中的时限,会是多久?
今天下午,他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桑晓博古通今,自然知道这种口吻在文明社会与承诺娶她为妻并无分别,因而喜极而泣,脸上是一种从此跟着他相偕比翼、远走他方的强大决心。
此刻,他无意间扫视到桑晓美丽的女性特征,也突然唤醒了隐含心中的忧虑——这段“成长”所耗费的时段,会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更长?
那时的桑晓青春明艳,楚楚动人,而他,只是一个步步蹒跚的老头子……
一股莫名的哀伤突然弥漫心头——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让这个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年轻女子守候着一个年迈的老人?
卫风别开眼睛,没有再望向面前美得像精灵一样的女孩。
苏雷察觉卫风神色骤冷,知道他想法有变,心中明白是时候出面了,便立即对桑晓说:“快快放下书本,我们一块找你妈去。”
桑晓没有回答,却睁大眼睛观察突然沉默的卫风。月亮斜照着她雪白的小脸,那对黑幽如宝石般的眼眸,异常地清透。
后者一扭面,完全避开她灼热的视线。
桑晓的心微微一突,立在原地说:“你真……决定和妈妈说吗?”
卫风顿住脚步,没有迎向她的视线,也没做声。
苏雷瞅了他一眼,知道自己是时候要当一阵子“苏雷义工”了,便主动迈开步子走过来要拉她的手臂。“来来来,我们一块走——”
“不要……”桑晓甩开他的手,眼珠子依然看着卫风。
“搞什么哪。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走吧走吧——”苏雷拉着她就走。
桑晓被苏雷拉行了几步,眼尾却瞄见卫风依然斜背着她站在原地,弥散在他周围的是一股冷漠与无情的气息。
她觉得奇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本来就是冷淡的性情,即使目光不与她接触也没有什么意思……除非,除非……是他对傍晚作出的承诺后悔了!
她浑身一凉,随即用力甩掉苏雷的手,对着卫风的侧面冲口问:“你后悔了?!”
卫风微一扭头,面孔被月下的桂花树影沾染成冷酷的黑白两色。他没有说话,桑晓的质问令他惭愧,却不想改变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