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之中,他听到桑晓深吸了一口气。他再次回头看她——明媚的月色从天空倾洒而下,再一次明显地突出桑晓正在成长的曲线!
卫风迅速别开视线,他不想触及她的脸。除了忧伤与无奈,他觉得自己害怕陷入她完全外露的惊诧与悲伤之中……然而,胸腔里跳动的心灵,确实已经为了即将推翻只维系了二个小时的承诺而隐隐作痛。
桑晓紧紧地盯着他,再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是的。”他终于回应。
“为什么?”她的嗓音顿显沙哑。
“不为什么——”
“但……你……下午曾是那么坚决——”其实他当时已经不坚决了,她感觉得到的啊。
“当时我没有考虑清楚。”
“所以两小时后的你,告诉我后悔了……”颤抖的声音因为打击,完全跑了调。
“我只是不想把误解扩大,对不起。”
桑晓咬住嘴唇,紧紧地瞪着他,半晌,扭身朝自己的房间飞奔而去。那背影,如同一只被同伴绝情戏弄因而怆惶逃月兑的小兔子,
卫风别过脸。月光之下,他看见自己的背影被拉得很长,一直延至天井西厢门前那棵脂胭梅树下,桑晓说过,这棵美丽的树是她在很多很多年前亲手种的,那时她亲手种了很多棵,可惜数天之后,其余的都无缘无故地萎谢了,怎么救都救不回来……
苏雷目送着月下飞奔逃月兑的桑晓,淡淡地说:
“我明白你为什么改变主意……只是,你在说反悔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你对她承诺的那一刻,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刻。同时,我也不得不提醒你,这属于变相的抛弃。”
卫风原本已是铁青出脸色,此时更显难看,他一扭头,往自己的房中大步走去。
“总之情惆怅就必定意凄凉喽!”苏雷耸耸肩,抬头望向天上一弦明月,无比叹息地说,
“盼只盼老大你做了坏蛋后就不要后悔,否则赔率更大,死得更难看哪!”
第二天一大早,卫风居然比勤劳的向擎更早钻进里屋用早点。侍弄一天三餐的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妈妈,会弄很多纳西族的餐点小食,苏雷常常迫着向挚用纳西语翻译说她是全世界最好手艺的厨娘,令老妈妈的脸笑得像朵花似的。
苏雷一边吃早点,一边觑着卫风,嘴里却问向挚:“桑桑呢?怎么不见人了?”
“不知道耶,今早没见她进来吃早点耶。”大灰熊可是那种吃就专心吃,干就专心干的人,所以才成就了这么宏伟的大号身形。
苏雷“哦”了一声,又起劲地睨着卫风。
“你看够了没有。”卫风瞪了他一眼,声线有些沙哑,明显是睡不够的样子。
苏雷嘿嘿一笑,没说话。
“耶,你在笑什么?”大灰熊有时又出奇地眼尖。
“心情轻松,无牵无挂的时候就想笑!”
大灰熊点点头,觉得苏雷笑得很有道理,便又继续埋头苦吃。
这时,老妇人捧着一壶酥油茶进来。
“老妈妈好!”苏雷用别扭得要命的纳西语向老人家问好。
老妇人连忙微笑,还先斟了一碗酥油茶递给他。苏雷一边喝着一边瞄向卫风,察觉他的目光正飘向窗外的竹架子上,那儿挂着桑晓紫色的衣袍。
苏雷便用脚踢了踢埋头苦吃的大灰熊,压着声音说:“快问问老妈妈桑桑到哪里去了!”
向擎连忙缩脚,嘴里大叫:“你干吗踢我!”
“叫你问就问啦,笨蛋!”
“问了又怎么样?人家桑桑只喜欢粘着老大,又不喜欢粘着你,你知道了也没用。”
卫风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
苏雷咬着牙道:“大灰熊我警告你,你放聪明点儿就别顶我的嘴,否则……”
向擎才不怕他,“否则怎么样?我是实话实说,犯法了?”
苏雷一眯眼睛,阴着嘴说:“单是你要再塞一次那两个山洞,我就可以……嘿嘿……”
向擎一窒,内心蓦然升起裤子也几乎被剥下来的塞山洞恐怖场面,堆满食物的腮帮子立即停止运动,因为嗓子要工作了,“你……你……你这只狐狸!”
“形容得非常贴切!”苏雷皮笑肉不笑,“要知道,暗箭难防是我最欣赏的计谋之一。”
向擎狠瞪了他一眼,勉强吞下满嘴的食物,才开口向老妈妈问话。老妇人回答说桑晓早早到厨房拿了两个羊肉糌粑,扭头就不知跑哪去了。向擎把纳西语翻译过来后,卫风眼帘一垂,默默地吃完面前的早点,转身向外面走去。
往常的日子,桑晓天天吊在他的臂弯里又唱又跳,说这道那。今天他第一次独自闲逛,竟然心神不定,步履拖沓,连眼中美妙的景物都显得乏味了。
渐渐地,他觉得无聊,眼神总是一直在飘着,身前身后美景处处,却没有一处可以令他驻足停留。那对情侣雪山仿佛能感应他的彷徨,也隐进白雾里去了。
然而,任他在河边、村庄、农田有心无意地逛遍,又与两个谷民一起调正了抽水车,替一个妇人背了两筐子菜干回家里,把一只小牛带回它的家去……忙碌之时,他的眼睛也四处溜着,可惜大半大过去了,还是见不着桑晓的踪影。
他开始觉得焦躁。其实他不一定要看见她,见了面也不知要说什么,只是很想知道她在哪儿,好像那样才会心安一些。但他不能如愿,没有谷民说今早见过桑晓。
午餐时,有几个谷民邀请他去家里做客,他婉言谢绝,特地跑回白家用午餐。当然是一进门连脸也不擦一把就朝餐厅走去,内中空无一人,连苏雷和向擎也不知跑哪去了!
老妈妈很高兴有人回家吃饭了,“咿咿呀呀”地问他要吃什么。卫风连忙微笑着摆摆手,扭头向外面走去。
晚餐时,他又早早跑回来察看。苏雷和向擎是回来了,正窝在餐厅里喝香茶吃小丙子。可桑晓仍然不在!卫风越觉烦躁,冷着脸坐在临窗的竹椅子上一声不吭。
坐在对面的苏雷瞄了卫风一眼,提脚踢了踢旁边的向擎,
“今天有没有见着桑桑?”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非常难得的好人,看,又替一脸冷霜的卫风开口询问大灰熊了。
“她?”向擎抬起头,大手一抹嘴巴,呢哝着说,“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哪。”
卫风一愣,抬起昭睛扫了向擎一眼,没有吱声。
苏雷只得又替他问:“那你们干什么去了呢?噢,我是问她在干什么呢。”
“帮我修葺和扩充羊圈哪。呵呵呵,那些羊儿可乐了,圈子阔大了不少,有两头母羊大着肚子,看样子这两天就要生产了,有三头大概要迟些——”
“我问桑桑在干什么,而不是问你干了什么和母羊何时生产!”苏雷火了,“谁都知道你这阵子整日都在修圈,和谷里所有的动物都十分投机!”
“是啊是啊,我今天还向他们提议在猪圈旁边弄个化粪池,原来他们早知道这玩意儿了,不过……”
“停下停下!”苏雷喝道,“我们在吃东西!你竟然说粪便?!”
“这是事实嘛,我今天确实和他们在讨……论外面的世界最先进的……厕所……”
苏雷脸都绿了,手掌“啪”地拍了一下桌面,“死大灰熊你给我闭嘴!”
卫风懒得理睬这两个无聊之人,更不想他们越聊越远。“桑桑究竟在那里干什么?”他更关心这个问题。
“她帮我削竹子啊,一整天一声不吭的,我问她是不是病了,她就嘴一翘眼红红地起劲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