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允淮双眼亮熠熠地瞅着她,除了一只悬在半空中里着层层纱布的右脚,对于眼前这个注射着点滴、针管,浑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的女孩子而言,那双黑白分明、皎皎如秋月、朗朗似晨星的大眼睛,不啻是上帝巧手下,最具生命力的精华所在,更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具魅力和活力的一对美眸。
这一刻,他鲜颖而趣味兴饶的告诉自己,当年那个对他龇牙咧嘴、巧扮鬼脸的野丫头,仍然带着浑身的刺芒,而她慧黠生动的风采依稀撼动着他。
他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朝气蓬勃且富有生命力的病人,但他还来不及开口发表自己的意见时,席紫筑不敢苟同的声音就传入了耳畔。
“辜大哥,你可别听紫若这个疯丫头胡说八道,否则,你可就中她的激将计了。”
“姊,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我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姊妹,爸妈所有的精髓都已经被你一个人占光了,你又怎么忍心落井下石,把你的快乐和骄傲建筑在我的痛苦和自卑之上?”席紫若嘟起嘴巴抗议了。
“我是不忍心啊!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要治疗你的自卑、结束你的痛苦最好的方式莫过于以毒攻毒,逼你把所有的潜能发挥出来,努力考上大学。”席紫筑笑着说。
“是啊,以毒攻毒,你们再这样穷追不舍的毒下去,我就是不想进台大,也非提早进台大不可!”
席紫筑巧笑嫣然地拍拍她的手,“那不是很好吗?欢迎你考进来做我的学妹。”
“学妹?”席紫若似笑非笑地挑眉哼道,“姊,我说的台大是指台大精神病院,而不是你们那所高处不胜寒,高高在上,只可远观,又不可亵玩焉的台湾大学!”
席紫筑翻白眼了。“紫若,你有骨气一点好不好?”
“骨气?姊,我现在都已经骨折了,哪还有精神跟你较量骨气?”席紫若幽怨又不失促狭的回嘴辩道。
而一直在一旁隐忍着满腔笑意的辜允淮,闻言再也压抑不住地失声笑了出来。
席紫筑却一脸嗔怪地瞪着他,向他发出无言而强烈的抗议。
奔允淮却无力控制泉涌不歇的笑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实在是忍不住!我从来没见过像你妹妹这么机智又有趣的女孩子!”
席紫筑却挑起秀眉上上下下、奇奇怪怪地多看了他好几眼。“依我看,你也被我妹妹这个小疯子的疯言疯语感染了。”
“或者,但我这个大疯子或许有办法让你妹妹这个小疯子乖乖接受补习,重考大学。”辜允淮笑意横生的说。
“真的?”席紫筑半信半疑的再度扬起了眉毛。
奔允淮清了清喉头,还来不及进一步发表自己的意见,席紫若就在一旁嘲谑的大放冷箭,“要吹牛之前最好先打好草稿,否则,牛皮吹破事小,这个失了颜面的人可就没资格为人师表、当人家的家庭教师了。”
席紫筑一听,不禁蹙起眉头,“紫若,你讲话怎么这么没分寸?”
“没关系,我很欣赏她的直言不讳和尖牙利嘴。”辜允淮好风度的淡笑道。
“可惜我并不欣赏你,更不欢迎你毛遂自荐来当我的家庭教师。”席紫若毫不领情的又放了一道冷箭。
奔允淮对她的出言不逊,仍是保持一贯温文的笑容。但席紫筑却忍不住沉下脸,再度斥责妹妹的不识好歹。“紫若,人家辜大哥是一片好意,你不领情就算了,你怎么可以对他做恶意的人身攻击呢?”
席紫若咬着唇没有说话,而辜允淮却潇然的开口笑道:“紫筑,你别怪紫若,我能了解她排斥大学联考、排斥我的原因,你能暂时出去一下,让我单独和她谈谈吗?”
“这——”席紫筑迟疑地望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更怕生性沉隐温文的他,斗不过伶牙利嘴、率性妄为的紫若。
奔允淮从她眼中读到她的犹豫和忧虑。“你放心,我只是想和她好好沟通一下,我们不会在病房里吵架、大动干戈的,毕竟我和紫若并没有任何解不开的深仇大怨。”
“很快就会有了,如果你还不懂得悬崖勒马、及时回头的话。”席紫若忍不住冲动的又月兑口而出。
“紫若,你——”席紫筑恶狠狠又没辙的紧瞪着她,然后她在辜允淮充满劝阻的目光示意下,缓缓退出了病房。
一等席紫筑离开,席紫若更是百无禁忌了,她索性大着胆子先发制人,“听着,我很抱歉把你的名贵跑车撞碎了车灯、撞凹了板金,但我会想尽办法赔偿你的损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霸王硬上弓,硬要做我的家庭教师好不好?”
奔允淮淡淡地撇撇唇笑道:“你把我吓走了也是没用,你妈她还是会想办法找别人来当你的家庭教师。”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席紫若生硬的说。
奔允淮眼睛闪了闪,他镇定自若地审视着席紫若那张苍白却依然生气盎然、充满朝气的小脸,慢条斯里的开口说:“我实在不想强人所难,拿我的热脸去贴你的冷,但我一向是个重允诺的人,我既然已经答应你妈妈,要免费替你补习,总不能违反自己的原则,做个开空头支票、言而无信的人吧!”
“你偶尔黄牛一次也没有人会怪你的,反正——我们的政府官员、民意代表也常常做这种事,我们应该训练自己不要对自己和别人的承诺太认真。”席紫若忙不迭乎地给他出馊主意。
奔允淮连眼睛里都有了掩藏不住的笑意。“对不起,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这样好吗?我们来采取一个折衷而比较有意思的办法。”
“什么办法?你去做变性手术,当枪手帮我去参加大学联考?”席紫若半真半假的扬眉道。
奔允淮失笑的连连摇头,“不是,而是我们来订一个赌局,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让我来为你补习,而在这段期间内你必须全力以赴、专心上课。三个月后,我出题为你做一次模拟考,如果你的成续仍低于今年的录取标准以下,我就负责替你去游说你妈妈,劝她放弃逼你重考大学的念头。”
席紫若听了立刻乐陶陶地笑道:“可以,不过若是你输了,你可别忘了实践自己的诺言。”
“我不会忘记的。”辜允淮坚定的说,“我刚刚已经说过我是一个非常认真、非常重视允诺的人,但你也必须答应我,要认真地拿出你的实力去做答,不能从中搞鬼、故意降低自己的录取分数。”
席紫若转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珠子,思索了一下,终于点点头,毅然说道:“好,我们一言为定。”
奔允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种欣喜雀跃的成就感,但他就是忍不住从心底绽出了会心而神采奕奕的笑容。
“我先说好,我可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老师哦,你最好要有万全的心理准备。”
席紫若也不甘示弱地昂起下巴道:“我也告诉你,我可是一个记性非常差的学生,要是我那天考试交了白卷,你可不要气得脑中风或七孔流血喔!”
奔允淮双眼亮晶晶地瞅着她,沉着地笑道:“欢迎你把我活活气死,只要在这之前你不会忘了我们之间的赌约就好。”
对他胸有成竹的笑容,席紫若再度露出了顽皮而叛逆的神态,还来不及糗他几句,好杀杀他的威风,她那急性的姊姊席紫筑已再度转回了病房。
奔允淮没等她开口询问,便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我和紫若已经达成了和平的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