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适咬着牙说:“她也许不指望我替她报仇,但她心里一定希望石田男死。”
“我也以为璧人会这么想,可是今天我去找过她,她……”丁怀楠觉得这对杨适真是个残酷的结果。“她明天就要嫁给石田男了。”
杨适怔愣在原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简直是青天霹雳。
丁怀楠的声音有点沙哑,“璧人说她之前还担心石田男不娶她,现在,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放下来了。”
“不可能!不可能!她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石田男玷污了她,她恨他都来不及了,怎么还会想嫁给他?”杨适激动的摇晃着怀楠的身子。“璧人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丁怀楠大声说:“她确实是想要嫁给石田男,我问她那个畜牲侮辱她,她为什么还要嫁他,可是璧人说她已经决定了。”
杨适无力的瘫坐在地上,用手扯着自己的头发,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或许璧人真的爱上石田男了吧?”怀楠话一出口,又觉得这个理由有点牵强。但无论如何,璧人却是亲口说她要嫁给石田男的,而且他还看得出来,璧人对他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甚至闪着光芒。
“璧人一定是对我死了心。”杨适万分沮丧,“我在教堂看到她的时候,她对我的态度已完全变了,没想到在她眼里,我竟不如石田男。”
丁怀楠安慰他说:“也许璧人对你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坚贞,也许石田男对她真的情有独钟,你想想,璧人如果不嫁给他,卢定坚跟虎哥也不可能让你跟璧人双宿双飞的。”
“既然这是璧人自己的选择,我也无话可说。”杨适的内疚与自责像一个千斤重的石块般压在胸口。“是我太令她失望了。”
鞭炮声从早上开始就劈哩啪啦断断续续的响着。
无论是大马路或者小弄堂,今天似乎不同平常。
虎头帮这边的人,个个陪着刚荣登华董宝座的虎哥眉开眼笑;卢定坚那边的人则为了大小姐出阁的喜事锣鼓喧天。
这其中,强装欢颜的,恐怕就只有杨适跟卢定坚了。
杨适是最早跟虎哥道贺的,随后则涌进了大批祝贺的政商人士。
杨适悄悄的从人群里退了出来,丁怀楠留意到他的落寞,立刻也跟了过来,“璧人的婚礼在教堂举行。”
“我知道。”杨适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初卢定坚眼巴巴的把女儿往火坑里送,为的就是想争权,他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枉做小人了。”丁怀楠打趣道:“卢定坚不知道会不会当场毁婚!?”
丁怀楠这话无意间触动了杨适的心房,他浑身一颤,立刻丢下手里的烟,快步往外跑去。
“你上哪儿?”丁怀楠大吃一惊。
“教堂。”杨适头也不回,没命似的往前狂奔。
璧人说过的话,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明知道我爱了你那么久、那么深,你居然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重新活过、重新去爱、重新快乐起来……
杨适奋力的加快脚步,璧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推翻掉深植在心底的感情,一定是为了卢定坚!她是想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卢定坚在上海的权势吧!
“璧人,你太傻、太傻了!你父亲大势已去,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为他牺牲。”杨适在心里喃喃的念着:“你不能嫁给石田男,绝对不能……”
教堂就在眼前,杨适的心彷佛就要跳了出来。
教堂里,神父和蔼的望着璧人和石田男这对新人,他用苍老祥和的声音说:“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底下响起热烈的鼓掌与欢呼声。
当石田男执起璧人的手时,教堂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璧人——”杨适大喊。
卢璧人回过头,只见杨适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
室内的士兵与卢定坚的手下立刻将枪上了膛。
杨适只身从门外走了进来,数十把枪对着他,每个人都是屏气凝神的。
石田男面不改色的拉着璧人的手,用力的把戒指套进璧人的手指上。
在这一瞬间,杨适跟璧人的眼神交会了一秒钟,仅仅一秒钟,杨适在她的眼里看见的不是无奈与哀伤,相反的,他感觉到的却是璧人在告诉他: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你走吧!走吧!
神父愉快的说:“现在我们为这对新人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如雷的掌声轰然响起,杨适的希望就在这片喜悦的欢乐声中崩溃、瓦解、灰飞烟灭……
天黑后,丁怀楠陪着杨适在一家小酒吧喝酒。
杨适几乎不说话,他心里的悲伤不是怀楠以为的那种狂风巨浪,而是一针针细密的扎在心口上。
他知道杨适的感情都是沈在心底,经过惊涛骇浪的,今天一下子心被掏空,说什么安慰的话,对他而言都是多余。
“你喜欢上海吗?”杨适抬起头来。
“喜欢啊!”
丁怀楠不知道杨适为什么会忽然这么问。但仔细想起来,上海就算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也隐藏着充满生机的跃动,虽然日子总有些醉生梦死,或者存在些刀光枪影,但这里的都市风情,却又让人割舍不下。
第10章(2)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还会继续待在这里吗?”杨适用很缓慢的速度端起酒杯。
丁怀楠有点惊愕,“咱们历经生生死死,好不容易熬到有今天这片江山,你难道想这样放弃了?”
“江山以前是卢定坚的,如今是陆虎的,将来是谁的还不知道,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卢定坚曾经叱吒风云,现在还不是要对日本人摇尾乞怜。”
丁怀楠望着杨适,“你这样想就不对了,起码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能因为璧人嫁给石田男,你就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杨适淡淡的笑了笑,并不反驳怀楠的说法。
怀楠继续劝说:“没有了德容,老天爷让你认识璧人,没有了璧人,你一定还会有新的对象,你不能被感情的事打败啊!”
杨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你不用替我担心,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这时酒吧里忽然一阵骚动,有人跑进来说:“石田男家着火了!”
丁怀楠还来不及有反应,杨适立刻惊道:“璧人……”
“糟了!”丁怀楠一听也着急了起来。
“我要过去看看。”杨适心慌意乱的冲出酒吧,丁怀楠把钱丢在桌上也跟着赶了过去。
杨适赶到石田男家,只见烈火冲天,四周都是围观的人群。救火人员欲阻止杨适进去,他却一把推开人家,纵身就跑进着火的洋楼里。火光映亮了窗户的玻璃,接着听到爆裂声,窗户全破了,火舌从屋里张牙舞爪的伸了出来。
杨适在浓烟乱窜的屋子里叫喊着璧人的名字,客厅里的沙发已经燃烧了起来,火苗咬噬着厚重的布幔窗帘。他直接奔上二楼房间,一眼就看见璧人正用双手紧紧的掐着石田男的脖子。
“璧人,快走啊!”杨适大叫。
整幢屋子好像在解体中申吟着,杨适不断听到东西的破裂声和火焰的怒吼。
然而卢璧人却像发了疯似的,死命的摇晃着石田男,她嘴里歇斯底里的喃喃念道:“我说过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杨适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璧人从石田男的身上拉开。
璧人仍然不能安静下来,她又哭又笑的对着死去的石田男说:“你还以为我真的要嫁给你吗?我是为了要杀掉你,你想不到吧?你竟然会死在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