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逃出家门,翻墙而出,在幽暗的林子里奔驰。
好恐怖!四周一片黑暗,根本搞不清楚东西南北,而且在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着,伺机要扑上,她脑子里掠过读过的故事,黑暗中有猛虎、饿狮、恶豹,还有专吃小孩的虎姑婆,更有那凶残的恶鬼强尸。
“咕!本!本!”
什么声音?是它们追来了吗?
“救命呀!”她尖叫,放足狂奔,恐惧是她唯一的感受,逃命是她唯一想到的事,“爸、妈,救命呀……啊!”忽然,她不知绊到了什么,脚踝传来剧痛,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倒,然后不住的往前滚、往下滚。
好痛喔!
“呼!”猛然睁眼,葛冰语翻身而起,冷汗淋漓,恐惧犹在,脚部的悸痛更是不断。
她左看右看,看清了她不是在杂乱无章的林子里,也没有狼狈的滚下山坡,而是在她的公寓里,安然的躺在她的白色大床上,只是断掉的脚频频抽痛。
止痛药在客厅沙发上的皮包里。
她看了看窗外,天亮了;再看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了。
那位仁兄显然没有回来,应该是逃掉了,如果昨晚他有回来,一向浅眠的她一定会醒过来,但她没有。
唉!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她本来就不该奢望太多,不该期盼太浓,人心本就似虎似狼,与其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她的左小腿断了,但她还有右腿可以移动。
只要她小心点,慢慢走,相信可以到得了客厅吃药,然后叫外食,再找个可以照顾她的佣人。她相信这一次她依然可以靠自己度过难关,虽然辛苦,但她做得到,她一向都得做到。
右脚踩地,深吸口气,猛然站起,葛冰语慢慢的把床上的石膏左脚往地上一搁,蓦然想哭的一拥而上,因为石膏厚厚包裹的关系,她的左脚长过右脚,而且为了固定,石膏直裹到她的左大腿,让她不能曲脚,也不能跳着移动。
唯一移动的方法只剩一个--爬。
眨了眨眼睛,压下哭泣的。爬就爬吧!反正这屋里只剩她一人,姿态再怎么丑陋、狼狈也没人瞧见。
慢慢蹲子,慢慢趴在地上,葛冰语用手肘和右脚匍匐前进。
脚好痛,心很伤,连连恶运竟把她弄得这般狼狈,这么可怜,可再可怜也没用,无人得见,无人来怜。
泪水滴滴滑落眼眶,只剩她葛冰语会为葛冰语伤心而已,这个世界只有她自己,没人可靠,没人可信。
人生太苦,老天为什么让她活这么久?再也爬不下去了,她气恼的啜泣,沮丧得想大叫,压抑了这么久,只有落泪低泣是不够的。
“啊!”葛冰语尖叫,拔起立灯的电线用力把灯推倒。
匡锵!
灯倒了,美丽的玻璃也碎了,她望过去,每块碎玻璃上都是她的面容,披头散发,泪眼婆娑……
“可恶!”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满月复的怨气化做一个个拳头捶在地上。
为什么只有她这么倒楣?
这世界上还有谁比她更可怜,比她更不幸?
为什么……
“你还好吧?”一只手探上她颤动的肩膀。
她愕然抬头,泪眼蒙眬中是他的关心。他在,他竟然在!“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不逃,你应该走的,你不该出现,不该在这里……”
她说得白永康的心好痛好痛,他知道他猜对了,她一直都是孤独的,无论是结婚前,离婚后,还是现在。
他掠开她额上的乱发。
“你走,我不需要你,你走!”葛冰语叫嚷。
但他却把激动的她抱在怀里,不顾她的挣扎,紧紧搂住,“我在,是因为你的呼唤,我听到的不是你嘴巴讲的话语,而是你的心语。”
骗人!不可能的,不可能。
第六章
“不准你把刚才的事跟任何人说。”坐进沙发的葛冰语抹去泪,双眼红肿,严肃的瞧着他。
白永康把热腾腾的早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刚才发生了什么值得向人说的事吗?”
还装蒜,他明明瞧见了她的软弱,谁晓得哪天他不会嘲弄般的传扬出去,“你们口中的那个铁娘子,可是曾经在我面前哭得浙沥哗啦,像个小孩似的。”
嘴巴长在他嘴上,他想讲还是会说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警告。
“如果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怨不得我把你弄上法庭。”
“一直提防着我,不累吗?”他坐了下来,望进她水气氤氲的眼眸,“为什么凡事都往坏处想?其实这世界并没你想的那么糟,还是有好人、好事的。”他想要引导她看见这世上的美好,还有她的优点。
“原来你是被神庇佑的人。”她嘲弄道。
“你也是。”
“胡扯!”她冷嗤。若真有神在,若神真的庇佑她,怎么会狠心让她受伤至此,沦落到这般地步?
“他一直都在你身旁,你没看见,感受不到,是因为你只看着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
太哲学了,她听不懂也不想懂。
“你是基督徒?”葛冰语试着转移话题。
他没回答,指着面前热腾腾的早餐,“我把温暖的它放在你面前,假如你不自己伸出手,不张嘴吃下它,就只会继续挨饿受冻。”多想直接明白的跟她说,相同的,你可以爱的人就在你面前,你不去爱,怎能期盼得到被爱的喜悦和幸福?
她瞪着眼前那碗热粥,心里想着,他的话里可能另有含义,可她不想懂。
“还是你期待我扳开你的嘴硬灌,这样你会欢喜领受我的好意吗?”
她会告他侵犯人身自由,告到他连月兑了裤子都赔不起。
“我明明在你身边,你却不唤我来帮你,宁愿一个人苦苦撑过,为了什么?为了自尊?为了自怜?”白永康再说。
他的话如刀似剑,戳进她最脆弱的部分,她拾首,生气的瞪他,“你给我住口!”
但他没有,“天下最可怜的不是受伤需要帮忙的人,而是明明受了伤,却还勉强装坚强,绝不开口让人帮忙的人。葛小姐,神在你身边,是你拒绝了神伸出的手。”
“混蛋!”她咬牙,“你以为你是谁?是神,是心理医生?你凭什么分析我,评论我。白永康,我警告你,不要拿你那套神论在我面前张扬,我不信神,听到了没有,我不信神!”她吼,吼得一肚子酸水翻搅,该死!胃……痛了。
她不信,但他信。
“你不觉得我是神派来给你的天使吗?”白永康偏头,温煦的说。
天使?她冷哼。
“你是魔鬼撒旦派来的瘟神,你自己瞧瞧,”她指了指在腿上的石膏,“要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笑容未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让她什么事都不能做,哪里是福气?
“出去。”她咬牙。
“你放心,我会照顾你到痊愈。”他宣布。
梆冰语吓得睁大眼睛,本不敢奢望他会负责,会好心照料,因为常人总是避祸唯恐不及,总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何以是异数?
就怕他居心叵测,或许在看了她的房子、派头后,贪恋她的家财,所以舍了那女医生,想要掳擭她的心,独吞她的家产……想到这儿,就算曾冒出那么一丁点儿感动也没了。
“不劳费心,我会自己请看护。”
他愣了一下,“不必浪费,有我就行了。”
“白先生,你还真闲嘛!别忘了你还得工作,难道你期望我养你吗?”她刻意提起,一语双关。
“哎呀!我差点忘了,我工作要来不及了。”他看着墙上的挂钟低呼,离上课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应该来得及赶到教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