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客?玉夭马上联想到刚才所见一幕。
“是怎么样的客人?”
小道士搔搔鼻子,“听师兄们说那是朝廷里的重臣亲眷,我来得晚,以前没有见过他们。”
“你有没有见到其中一个白发公子?”她小心翼翼地求证。
“白发公子?”小道士笑了,“您是不是在开玩笑?既然是白发,怎么会是公子,应该老先生才对。”
会是凑巧,抑或是天意?莫非这就是楼玉京的安排?只有她才一眼看得出那是狐翘楚,而在别人眼里毫无异常?
玉夭深吸一口气,“那好,我在云水堂等候,如果楼掌门得空,请他前来一见好吗?”
“好的。”
玉夭对桃都山的一草一木已很熟悉,九霄派弟子也知她是掌门的贵客,对其出现在山上并不意外,反而习以为常。她默默地往云水堂走,蓦然回首,玉虚宫大殿被笼罩在一片雾水朦胧之中,如神祇般庄严,不觉发起愣。雨水顺着她的面颊淌落,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身上,全无察觉。
这时,一把骨伞出现在头顶,为她遮去雨水。
“姑娘,淋雨会生病的。”
低沉的嗓音既熟悉又陌生,牵动了她凌乱的心,玉夭猛地抬起头。
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孔映入瞳孔。
差点就要失去他,差点就要看着他灰飞烟灭,差点就再也听不到他说话,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他看她时专注的眼神……一时间,泪如泉涌,也分不清眼角是泪还是不久前沾湿的雨,无声无息的思念在静静流淌。
那个人望着情绪失控的她,脸上闪过一抹惊讶,而更让他自己也意外的是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温柔地拭去那令他莫名纠结的两行清泪。
玉夭轻颤着一缩身,“公子逾矩了。”
“我们一定见过面。”他笃定地说。
玉夭苦笑着说:“公子这种搭讪的话,玉夭以前听得太多。”
“玉夭?”缓缓念出那两字,他根本没把讽刺当回事,“好名字。”
玉夭抑制着心头的冲动,捺着性子说:“公子是迷路了吗?为何会出现在云水堂附近。”
他扬起眉,“那么为何你出现在这附近?”玉虚宫的女子都是身穿道服的弟子,没有一个像她这么特殊,身着大红的流仙裙,万分醒目。
“小女子是楼掌门的朋友。”她轻描淡写地解释。
他的眉头舒展,“原来如此,在下淮南王府世子翘楚,与姑娘都是在九霄派做客。”
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翘楚?”
翘楚喜欢听她的口中吐出自己的名,“这个名有什么不对?”
“你——你一直——”她讷讷地道,“都叫翘楚?”
“不。”翘楚淡淡低诉,道出一段从不与人谈及的过往,“以前不叫这个名,九霄派师祖紫阳真人为在下批命,说今年会逢大劫,果然病得难以下地……数日前在下仍缠绵病榻,若非楼掌门修书一封,告知家父及时奏请圣上修改族谱玉碟上的名讳,怕是见不到姑娘便撒手人寰。”
还有心情揶揄,玉夭哼道:“是很走运。”
翘楚低下头,仔细打量她的五官,“我的确对你很熟悉,好像——”
她的心漏跳一拍。
“世子!世子!”远远地有家仆踩着水花跑来。
玉夭借故就走。
翘楚有种错过就会失去的预感,上去一把拉住她,“你别走。”
玉夭咬着唇,“请放开我。”
“你暂时不能走。”霸道天性彰显无疑,他不悦地瞪着仆役,“何事大呼小叫?”
“世子,您忽然不见,王妃很是担心。”
“人在桃都山上有什么好担心。”他瞥了玉夭一眼,“跟王妃说,我和楼掌门的朋友一见如故,晚膳时再回去陪她。”
“呃——”家仆偷眼瞄玉夭。
“还不走?”翘楚沉下脸,“是要我在这里发火?”
“小的马上去回禀王妃——”
碍事的人走了,翘楚才松开抓住玉夭的手,“不用害怕,我并无恶意。”
“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玉夭话不由衷地说,“愿意如何就如何,哪里会在乎别人的想法。”
“世子又如何?”翘楚不明就里地说,“难道我不能有个人意志,一定要围着金科玉律打转?”
如果做狐仙的他就有这种觉悟,他们就不会走得这么辛苦吧。
玉夭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不,不是,你这样很好。”大概狐翘楚自诞生起都没有这么随心所欲过,骨子里的叛逆释放殆尽,令她夹杂些许心酸。
“那你在反感什么?”
玉夭抗议:“我哪有?”爱他,护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反感他?
“喔——”他的嘴角勾起弯痕,“那可以陪我坐坐吗?”
“你当我是什么人?”她当下的心情不佳,“说陪就陪的。”
“你也不像拘泥于世俗的人。”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见得多了,每次在他跟前要么含羞带怯要么是欲迎还拒,十足倒胃。
“我的确没那么清清白白的家世。”玉夭失落地垂首。
“既是有缘在此相见,不如抛开那些繁琐之事。”他抬手一指厢房,“进屋去饮茶吧,你身上已被雨水淋湿。”
第5章(2)
以前的他只做不说,对她的体贴都在举止之间,此刻的他像是一只挣月兑了束缚被的苍鹰,自由飞翔,如果可以,永远陪伴他下去该有多好,玉夭在怔忡时已被他拉进屋子。檀桌上摆着备好的一套茶具,袅袅熏烟盘旋而上半空,翘楚随手抄起铁夹拨弄小炉子的薪柴,“这样衣衫很快会干。”
“世子在王府处尊养优,想不到会做此等小事。”身为狐仙的狐翘楚最不怕冷,命格转到世子身上,又有成群仆役,轮不到他做才是。
“以前是不会。”摩挲着下颌,火苗照耀他的面庞,“自从大病痊愈,我会做许多以前不会的事。”
“例如?”
“例如现在。”他的眸子转移向她,“我讨厌女人,从不和女人多话,即使是现在。”
她一眨眼,接着怒然而起,“你没把我当女人!”
他看她半天,然后,开怀大笑,“哈,如果不把你当女人,早就把你的衣服扒掉,直接晾在火炉上,而不是让你远远地坐在旁边烤火。”
玉夭尴尬地嗫嚅:“无礼。”
“你对本世子才叫‘无礼’。”他气定神闲地说,“从没人这么跟我说话。”
“你娘亲也不能吗?”她挑起眉。
“我说过我讨厌女人。”他说。
“你怎么可以讨厌生你的人。”她明白翘楚对她的熟稔亲昵是源于两人之间深刻的渊源,然而,楼玉京说过暂时狐翘楚只能记得真正世子的经历,到底淮南王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让儿子讨厌母亲,那狐翘楚以后都以这个身份生活是好还是不好,实在没底。
“我不是她儿子。”
玉夭呆住,继而赶紧走到窗边打开看看,确定没人才回到近前,“你疯了,这种话不可以乱说。”
他不以为意道:“玉姑娘,你何必紧张。”
“我——”她没法子解释其中的前因后果,怕是说了他也不会信。
“我是谁我很清楚。”翘楚丢下一块柴,拂了拂袖上微尘,拎起茶壶为两人都斟上一杯,“以前是以前,从地狱绕了一圈回来,我的日子由我做主。”
如果不是深知他此刻没有以往记忆,玉夭一定会认为他在暗喻狐仙身份所带来的无奈。
她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啜饮涩涩的茶,他深邃的目光徘徊在她身上,令玉夭没有办法回避,咳了咳道:“公子,非礼勿视。”
“你问了许多。”他淡淡道,“我却只知你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