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荷说楼玉京原是王族子弟,难怪熟悉这么多内幕。玉夭想起一事,“你方才说要给翘楚找寄宿的人……找谁?对方会愿意吗?”
楼玉京谆谆告诫:“固然不能去剥夺别人的生命,那违背天道,这个能让狐翘楚寄宿的人阳寿已终,然而其家族香火未尽,仍须繁衍,狐翘楚借体还魂用他的身份过活,除了没有法力,其他与常人无异。”
仙有什么好?
玉夭认为狐翘楚能与寻常人一样倒是好事,等一下,她问道:“是不是我和他的前世与今生,也都随之而去?”
他们成了陌路?
“这个嘛……”楼玉京挑起眉,“你想让他永远都记住你们的过往?”
那样会痛苦一辈子。
她苦笑,“也许全都忘记对他比较好。”
“可惜。”楼玉京的答复让她悲喜交织,“因为不是投胎转世,三魂七魄都在,狐翘楚并没有忘记你们之间的过往,只是服用九花灵株以前是术法转移期,他除了有寄宿之人的记忆外,对你们的事只有模糊到无法捕捉的影像,等服下药后一切都会想起来。”
她不知不觉地松口气。
“记住,那也是你的天人五衰的大限之日。”
第5章(1)
狐翘楚和玉夭的儿子很漂亮。
尖尖的小脸蛋,眉心一点红色的朱砂,有点魅,有点俏,也是天生的一头银发,白女敕如雪的肌肤,透着一抹浅浅的嫣红,软软的小手下意识地含在嘴边,咿咿呀呀,含糊不清。
“小家伙,你让我疼了几个时辰。”那会儿难产,痛苦到想死的心都有,嘴唇咬得都是血沫,凭一股子倔犟,玉夭愣是挺过来,躺在床上抱着刚出生就被封印的儿子,五味杂陈。
楼玉京差道士送走满头大汗的产婆,径自回到桃都山下的木屋,“想好叫什么名了吗?”
玉夭摇摇头,“没有,之前我问过翘楚,他说让我想,但我没什么学问,不如掌门给孩子起一个名字吧。”
楼玉京思索片刻,开口道:“劫生。”
玉夭喃喃重复:“劫生……”
“万劫不复得永生。”楼玉京一甩拂尘,“希望劫难到他为止。”
玉夭眼泛泪光,不过没有掉下眼泪,嘴角含着浅浅笑意,“好,就叫劫生,我不在的日子里,掌门可以代为照顾生儿吗?”
“他大概不需要我照顾很久。”狐仙之子诞生前后只须五十日,长大也用不多久。
玉夭抱着婴儿亲了一下,“只要别像他爹,笨得总把自己陷入险境,也不要像我这样,糊里糊涂就搭上一辈子。”
“每个人的命里皆有定数。”楼玉京淡淡道,“有时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玉夭苦笑,“你说的是没错,楼掌门,翘楚现在的情况可好?”
“我已施法将他送到宿体之内。”楼玉京说,“如今应在调养。”
“他暂时认不得我,那我——”她抬眼瞅他,“是否能一眼认出他?”
“你会的。”楼玉京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在此调理身子,时机一到,不用你找他,他自动会出现在桃都山。”
啊?
玉夭听得玄之又玄,见他没有深谈下去的意思,只好作罢。
楼玉京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山,他先到玉虚宫后的碧霞苑,那里是绛霄师姑的修行之地,有女弟子见他到访纷纷施礼。楼玉京迈步走进入,此刻一名已过不惑之年的女冠在闭目打坐,他没有打扰,转而一掀帘子到了隔壁。
那屋停放着一架寒玉棺,走上前去就能看到里面躺着的美丽少女,看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的芳华,可惜面无血色,似睡着一般沉眠着。楼玉京深深地凝视她,臂弯里的拂尘一丝丝滑落肩头,他一只手捂着疼痛难当的胸口,一只手扶着棺盖轻轻触碰。
“玉京。”
身后有人在叫他,楼玉京没有回头。
“不要放弃,就像卿卿从没放弃过你。”
楼玉京合上眼,“我不会放弃的。”
绛霄转换话题:“叫你来,是想问一件事,你是不是动用禁忌大法把那个即墨狐仙的命格改了?”
“是的。”楼玉京坦言不讳。
“玉京!”绛霄肃然道,“以你今日的修为,应该清楚恣意逆天,有损仙道,于你这个施法者,或是玉夭施命者都没好处。”
“相信她若在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楼玉京的眼神始终不离棺中少女,“我不希望狐翘楚和玉夭步我和卿卿后尘。”
“你——”绛霄无奈地叹气,“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你的伤痛,却不意让纠葛更深,关于狐仙之子,你有什么安排?”
楼玉京淡淡道:“狐子的灵力被封是暂时性的,并不会影响长大,我会趁他在桃都山的日子里多加指点,希望对他和他的父母有所裨益。”
“你最好小心处理。”绛霄特意看他一眼,“狐仙毕竟是地仙,骨子里的任性谁也拿不准,不管怎么样,天道难违,你不可太过勉强。”
“多谢师姑关心。”楼玉京稽首欠身,“玉京心中早有主意。”
“另外……”
“师姑有事?”
绛霄算了算日子,“淮南王也该上山了吧。”
淮南王是楼玉京亡父靖北王爷的挚友,靖北王意外去世后,王妃和小世子在楼玉京的安排下投靠淮南王,自那之后,淮南王偶尔会亲带家眷上山,一方面是求三清神明庇佑,一方面也是看望故人之子楼玉京。
“老王爷年事已高。”楼玉京收回目光,“多半会派他的儿子前来。”
“据我知他膝下独子身体孱弱。”绛霄陷入回忆,“当年师祖还在时,便说此子命中有大限。”
“世事难料。”楼玉京淡淡一笑,“本来唐卿卿是祭我随身这口鸠魔剑的最后一人,毫无生还的可能,师姑你还不是维系了她的性命。”顿了顿,“淮南王之子也有可能命不该绝。”
绛霄这些年来越渐苍老的脸浮现歉意,“答应你要治好她,到现在都没有办法让人醒来……不提也罢。”
“我这一生注定负她。”
楼玉京负手而立,眺望窗外的远山叠嶂,细雨飘飞。
真的很厉害。
小家伙长得飞快,不到数日已能爬来爬去。
玉夭托着香腮,纤纤两指捏着劫生两个嘟嘟的小酒窝,纳闷道:“都像狐族这样,尘世间不是人满为患……”
坐月子的她压根忘记自己也是始作俑者之一。
忽然户外传来一阵嘈杂,听脚步似有不少人在爬桃都山。住在这里一段日子,玉夭多少也有了解,九霄派玉虚宫是武林泰斗,也是朝廷几番想要推举为国教的圣地之一,可惜从开山鼻祖紫阳真人到现任掌门楼玉京都婉拒圣意,仍是欢迎信众前来朝圣,却不涉红尘名利。
如今来这么多人是什么缘故呢?
抱着那个在玩她发梢的小劫生,玉夭推开半扇窗,透过林阴往山路上瞧,但见一行数位服饰华贵的人正路过这里,淅淅沥沥的雨落在骨伞上,漾出一朵朵小水花,偶然对方抬起头,向她所在的茂林繁叶处望去——
玉夭震惊!
那张脸,那眉眼,那神情分明是多日不见的狐翘楚。
不知对方为何又低下了头,伞挡住他,将他们的距离拉远,玉夭回头把怀里的劫生放入木制小摇床,也来不及拿上桌上的雨伞,不顾一切奔出去,然而等他一路追上桃都山,却又不见对方踪影。
有熟悉她的小道士持着伞走过来,“下着雨您怎么站在外面?”
“呃——小道长——你们掌门在吗?”玉夭四处张望,“我想见他。”
小道士为难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山上来了贵客,掌门还有掌门师姑都在招待他们,您不如先去云水堂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