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以——”她不能让他死!就算恨死他也不能让他死啊!
努力地拖着他往落玄居外走,没走两步,就累得寸步难移,肚子也在隐隐作痛,她不敢太用力,怕伤到未出世的孩子,可用不上力气如何把奄奄一息的狐翘楚带到外面求救?
等等!一道灵光乍现——玉夭的眼前闪过某个道士的脸孔。
那个道士不是说,如果遇到什么灾难,只要烧了他给的符就会很快出现?事到如今求助无门,只有再搏一搏了!玉夭模索半天,好不容易翻出那张塞到袖底深处皱巴巴的灵符,张望一圈,幸好狐翘楚灭火时没有把小苗头都给熄了,轻轻放下他,到木丛跟前点燃符,在烧到最后一角时松了手。
第4章(2)
烧焦的灵符打着卷飘落,在它落地前,人影闪现!
玉夭张了张嘴,“真的……是你……”
“你应该早点唤我。”道骨仙风的楼玉京一甩拂尘,扶起地上的狐翘楚,“离开这里再做计较吧。”
“我们要去哪里?”
“桃都山——”
桃都山是一个云遮雾绕的修仙之地。
与落玄居最大的不同是除了没有日月同辉之外,就是缺少它高耸入云的海拔,仰头望去如同登天。这种钟灵毓秀的宝地是玉夭一辈子都没想过要来的,何况盘旋山路崎岖难行,对一个孕妇来说,可望而不可及。
“抓好。”道士淡淡地叮嘱。
玉夭还没反应过来,他肩后的那柄剑凛然出鞘,夹带风声划过三人足下,仔细往下一看已离地数丈。
“啊!”她紧紧抓住道士的袖子和道士肩头所扛的狐翘楚,“我们在飞——”
“是御剑行。”道士低声道,“算不得飞,你的丈夫会,可惜他现在没办法飞。”
为什么玉夭觉得道士在说笑,而他明明很认真地在说话?
丈夫……
又是柔软又是辛酸的两个字。
天高云淡,脚下万物渺小到无法分辨,想来凡人也没有几个能有机会这般俯瞰,前世身为玄女的她,日日夜夜循环往复守在至高无上的云端,能有多少快乐?没有修炼成形的狐翘楚也就是一只小白狐,不时绕在玄女左右,陪她看尽春花秋实,那种日积月累的依恋,也只有女人才会深刻地明白。
抓住了就不想放开!
“到了。”温和的嗓音将她唤回现实。
玉夭他们已脚踏实地,站在九霄派的正殿玉虚宫前。有名灰衣小道士迎上来,对楼玉京施礼,“掌门,绛霄师叔差人吩咐,如您回来,请移步碧霞苑一趟。”
听到“碧霞苑”三个字,楼玉京脸色一变,那个似与天地相融的人脸上首次流露出寻常人才有的表情,不过,那也是一闪而过,他瞅了眼呼吸微弱的狐翘楚,说道:“你去告诉师姑,处理完手头的事,吾自会前去。”
“是。”小道士离开。
楼玉京一挥手,吩咐其他道童,“把云水堂的客房整理好。”
众人依他的话行事。
楼玉京带着玉夭跟狐翘楚绕过殿前的聚星坪时,听到一群正在练武的道士手持宝剑,朗声高诵《仙道天录》——
[人道渺渺。仙道莽莽。鬼道乐兮。
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
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爽。
悲歌朗太空。唯愿仙道成。不愿人道穷。
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
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以摄北罗酆。
束诵祅魔精。斩馘六鬼锋。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
耳边的沛然之音在山间回荡,玉夭娇弱的身子不住颤抖,悄悄问道:“楼掌门,你派追求修仙之道,对……对狐翘楚和我岂不……”
楼玉京听出她的话外之音,淡淡道:“救他要紧,其他的容我稍后再向你说明。”
不知怎的,心里虽怕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挂在嘴边的牛鼻子,却觉得眼前的楼玉京并非那么无情漠然。隐隐约约地,她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些许与桃都山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特质在里面。
一进客房楼玉京就把狐翘平放在榻上,吩咐其他人退出去——
除了玉夭。
楼玉京把拂尘放在桌上,先探视狐翘楚的脉象,然后叹口气。
玉夭站在他旁边,关切道:“怎么样?”
“若非刚才封住他溃散的灵气。”楼玉京皱眉道,“只怕狐仙的元丹已被你月复中的胎儿吸收殆尽。”
“有没有办法救他?”她着急地问。
楼玉京掐指算一算燮理阴阳,沉吟道:“狐翘楚天命本该至此终结……但他力挽狂澜挽救即墨城于水火,功德亦是不小……”
“那就是还有救!”玉夭提心吊胆地道,“是不是?”
楼玉京抿唇道:“能救他的人,只有你一个。”
玉夭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楼掌门,我求你快点告诉我,只要能救他,我在所不惜。”
“真的在所不惜?”楼玉京望着她,“救了他,你们也没有结果。”
玉夭凄然道:“他是狐仙,早已看淡人间情爱,千年来不都是这么过的,就算我不能陪伴左右,他也会好好活下去。”
楼玉京的脑海里猛然回响起少女柔美的嗓音——
“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么对他说,一样的情深似海,一样的义无反顾。至今多年如流水,对他无怨无悔的丫头还躺在被封印的冰冷玉棺中,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
情字误人。
楼玉京垂眼一拂袖,“你的来历不用我说了吧。”
“我知道。”她抬起朦胧的眼,“天界玄女。”
楼玉京收敛心神道:“你和狐翘楚的身份都很特殊,一是千年地仙,一是转世仙骨,你们的孩子犹如金光护体,邪佞不侵……此事非当事人或得修行道者不知,否则也隐瞒不住对狐族有野心的那些人。不过,仙人虽是命长也非永久不死,天人五衰,那就是他的大限之日。白狐一脉传至狐翘楚,历经千年,新的狐仙诞生,狐翘楚就当消散,你们的儿子顺理成章继他之后镇守即墨,若强行挽留狐翘楚的性命,则要用你的‘天人五衰’来抵消。”
“我不太明白。”她听得一知半解,“怎么做才能抵消?”
“首先在孩子出生时,将他天生的灵力封印,暂时阻止其吸收狐翘楚的元丹。”楼玉京耐心地说。“因为狐翘楚的皮囊到了五衰极限,我会把他的三魂七魄转移到可寄宿的躯体里,接下来用移花接木之法把你的内法、灵骨、函气、元神、寿命转给他,化解他的劫数。”
“这样就可以了?”
“天人五衰意味着神形俱灭。”楼玉京别有深意地看向她,“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她茫然。
“有仙骨的你每世终结都可以再入轮回,直到功德圆满回归天界。”楼玉京索性把话挑明,“天人五衰是天界之人的结局,不再有轮回,不再有来世,彻底从尘世中消失。”
玉夭愕然,“你是说,一旦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不像狐翘楚那样可以一次又一次地等她。
“是。”
最简单的一个字也是最残忍的一个字,玉夭立在当场,毅然道:“这些都做了就算大功告成?”
“不。”楼玉京补充道,“抵消了天人五衰,孩子迟早会吸纳狐仙的元丹,那是我无法阻止的力量,你需要找到一样叫‘九花灵株’的药草,把它碾碎给狐翘楚服下,避免成为凡体的他被吸走元丹受到冲击。”
“九花灵株在哪里有?”
“原来东海濒有,眼下大概只有皇宫大内。”楼玉京推测,“海外使者每年都会呈上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