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看她醉得不像话,迈开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她——
“啊!痛痛!"玄龄发髻上带着的望仙钿挂住他胸前的衣襟,一扯一带之间,柔顺的青丝杂乱无章地纠缠在上面。
风烛按住她耸动的香肩,“别乱动,你越拉越紧。”
是谁规定女人要带这些累赘的东西?全都是锋利的金铜片所制,不小心就会划破手!而且,坠子跟麦穗一样绵细,发丝卷在里面,不能扯又不成拽,死结嘛!
风烛本来就不是个好耐性的人,现在更被气得点火就着!他的大手自不如女人家纤细,心里一躁,动作粗鲁起来,疼得玄龄眼泪汪汪直喊疼,清醒许多。
无意瞥见他腰上缠的涤凡软剑,她索性用力一抽,抓着彼此间纠缠不清的那团青丝,一剑斩下!
噌噌——
风烛一怔愣,手里还捏着半截断发。一刹那神经上有好几根弦随之崩断!
发髻散落,一头长发垂肩,恰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她芙蓉般的面颊衬着三千青丝,漫天花瓣,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含泪的眸子,蕴情脉脉,最断人肠。她不知所措地扔掉剑,呆呆地望着僵硬的他,小嘴微张,欲诉还休。
他晦涩地开口:“这是你的最终决定?"
她不语,不能语,也无法语,脑子一片空白。
“很好。”他微一闭眸,旋即睁开,转身的时候,手一松,任那断了的青丝飘落在血红的桃花瓣上。
“风大哥——”一定是酒,是酒让她迷失了理智,发自肺腑地叫喊从唇畔溢出,如此地心碎一定是酒,是酒让她迷乱了心神,不由自主地跑上前去伸出渴望的双臂,如此的迫切,如此地肝肠寸断。
他顿住脚步,被她的反反复复折腾地疲惫不堪。
“你要我死!”
“不!你胡说!"她点着脚尖,捂住他的唇。
他是她的命啊,她爱他爱得飞蛾扑火,抛弃了所有,换来的竟是一句“你要我死”?
他灼灼的眼眸布满血丝,拉下她的手,双臂一拢那纤细的腰,俯身去吻她的唇。
两人明知犯规,却无力停下,仿佛一滞便会玉石俱焚。
他的吻移到她的两靥,舌忝到了咸咸的泪。想问,又怕再听到伤人的话,他有感觉,虽然此刻抱着她,但怀中的躯体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她的身子缓缓倾倒,连带着他一起落在桃花纷飞的世界里。
“我会还给你们自由……”
风烛一震,如被冷水泼头。
玄龄凄伤绝艳的脸上绽放着无限风情,没有给他过多的时间去思考问题,双臂揽住他的脖颈,拉下来,主动去亲吻他有些刺唇的虬髯面、滚动的喉头——
这世上,你说独不能负我,我又怎能忍心负你?
我没有负你,无论是人,还是心,都只属于你。离开你,只是为还给你和大家一个自由。
从此以后,你们可以不必再为我熬煎,尽避做想做的事情。我不会再自作聪明地去为你们布置。
太累了,我已没有精力去设想……
等你知道我在幕后策划后,或许更恨我……
我最爱的人……请你不要用那样痴狂的眼神看我,我会割舍不下。
花落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怜侬情痴一片。
深夜。
从一场醉生梦死中回来的风烛,刚要回房,就注意到门口两个久候多时的人。
“是你们?"
君玄佩拉着另外一个面容敦厚的男子走过来,她高仰着头,“不能是我们吗?"
风烛淡淡地瞥向她身后的男子,“唐公子。”
唐孤鸿微微一笑,抱拳还礼,“风兄。”身为唐门三少主,没有遗传到唐家怪异莫测的秉性,反而显得敦厚老实,性格无华。
“你当我不存在?"君玄佩一叉腰,不满地嚷嚷。
“哦,二小姐也来了。”风烛懒懒地应道,一推屋门,说道:“既然有客到,请进来谈话。”
“客人?"君玄佩冷笑,“还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呢。”
唐孤鸿苦笑道:“佩儿,别这样。”
“笨蛋!他是你的情敌,你还跟他客气?"君玄佩真想拧掉他那颗猪脑袋,看看里面是否都是豆腐渣!
风烛长腿一伸,斜靠椅背,望着面前一对活宝,“你们来我这里是表演打情骂俏的?"
唐孤鸿刚要说话,就被君玄佩猛地拉到后面。
她扬着眉,愤愤道:“你少欺负老实人!我告诉你,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跟你开诚布公说清楚。别以为我爹爹和姐姐偏向你,我就非要嫁给你不可!去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纤纤玉指一点唐孤鸿,“你看到他了吗?我就嫁给他!"
“是吗?那恭喜你了。”风烛不感兴趣地耸耸肩头。他现在只想着玄龄的事儿,一直觉得不安。
玄龄一直是推拒他的,何以今夜没有像往常那样执拗,反而主动地热情相对?
她之前不是要他娶玄佩?但是,今夜却只字未提……
打从北少林归来后,她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清清冷冷,让人捉模不透。尽避在他怀里,可根本触模不到存在的实感,若一缕轻烟,虚无飘渺。
玄龄,好像要羽化登仙一样……
羽化登仙,连他都觉得可笑的字眼,却无比贴切。
若会成仙,他爱的女人定然是天界最绝美的仙子!只是,仙子就快乐了吗?哼,真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
君玄佩被人第无数次撂到一边,视做透明物地对待。她忍无可忍地“咚”地一捶桌子,怒喝道:“你欺人太甚!我警告你,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若识相就别再比下去,干脆早点退出。反正,你老兄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大家在一起都不爽快。”
“你跟我说有用吗?"风烛一抬眼,阴鸷地说:“这个主意是你二小姐的父亲和姐姐的决定,不是我。”
君玄佩说道:“那是权宜之策,我不清楚你跟我姐姐之间玩什么把戏,但不要拿我当赌注!你爱她、她爱你,你们两个成亲不就天下大吉了?"姐夫和丈夫一字之差,千里之别,人的一念之差可就会是两种天地。
“你说你姐姐……爱我?"风烛挑挑眉,轻嗤一声,“你怎么知道她爱我?当初毁婚的人正是她!"
“她为何毁婚,假若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会知道了!"君玄佩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过,有件事我倒可以跟你说说,至于能不能说明什么,单看你怎样去想了。”说着从腰间取出一个白布小包,亮出三枚银光闪闪的细针,“你看,这是什么?"
“绣花针。”风烛撇撇唇,不以为意。怪了,这君家两姐妹都开始喜欢携带女红针线了?
“它不是普通的绣花针。”君玄佩的嗓音暗哑,眼波流动,一一扫过屋内两个男人,突然抓住唐孤鸿的手,在他的手背上用力一刺!
唐孤鸿闷哼,疑惑地道:“佩儿,你为何扎我?"
君玄佩怪异地笑问:"笨瓜,疼不疼?"
旁人听了,会以为她是疯子!哪有这样往心上人的手背随便扎针的女子,并且,笑呵呵地问疼不疼?
唐孤鸿还真能承受,眉都不皱一皱,算是君二小姐的绝配。
风烛佩服!
“连男人都会觉得被刺一下痛,女子呢?"君玄佩不理会风烛的神态,继续说:“你八年前胸前受伤的事情,记得吧!"
“记得,拜你所赐。”风烛怎会忘记这么印象深刻的事?恐怕那会是他一辈子受得最严重的伤。秃鹫的爪子抓破了皮不说,又伤及肺腑,不知流了多少血。若非师父“祝融野叟”及时赶来,他早就魂归离恨天了!他有三个月不能下榻行动,有一段日子连呼吸都困难乏力。然而,时隔八年,“我不觉得,你会良心发现跑来跟我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