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布日固德!一定是那只大笨鹰,方才在雨中迷失方向,找不到它的小主人,也不敢飞远啦。
傻瓜!
鼻子酸涩之余,她清醒许多,由于手指被战御寇握着,只能抿唇吹哨来引雄鹰的注意。
丙然奏效。
布日固德收到紧急信号,飞快地俯冲下崖头,那劲度十足的双爪扣住她后背的腰带,战御寇见机行事,同时借雄鹰之力上提,一把将其其格捞起,带着她翻滚到安全之地。
心跳——
大雨带来的腥土和青草的新鲜气味扑面而来。
两世为人。
其其格一揪他胸前的衣襟,顺势靠去,放纵自身贪婪地汲取属于这个男人的特殊温暖,轻轻说道:“其实……刚才我一点都不担心会死掉。”
虽然——有一刻她是恐惧的——
但——他就近在咫尺啊——
所以,慌乱被奇迹般地抚平。
战御寇本想推开伏在怀中的女子,但她瑟缩着纤细的肩,完全不像先前那个神采飞扬的突厥公主,而似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儿在寻找栖身之所。
一股藏匿在灵魂深处的怜惜在悄悄泛起涟漪。
他的肩膀一沉,大手微抬她贴在胸前的芳颊,原来——
小丫头竟累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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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嗒。滴嗒。
清脆的水珠落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犹如飞花溅玉。
其其格睁开眼,举目所及,到处都是岩棱,那一串串水珠从石缝里不断溢出。
好一个窄小的山洞,这是哪里?
她撑着酸痛难当的身体坐直,左右观瞧。不远处,有一团草垛堆的篝火,虽说不太旺,但至少还能维持几个时辰。
一个高大的男人盘膝而坐,侧对她闭目调息。
他,战御寇。
再瞧——他的肩头栖停着一只雄鹰,正是她豢养的布日固德。
这……这算什么?
其其格有几分不是滋味。
一觉醒来,调养多年的大老鹰竟没围在她的左右!不指望它老兄嘘寒问暖,但至少为表亲昵也得守候在主人周边吧。没良心的笨家伙,亏她不久前还夸它有多么忠诚听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落地凤凰不如鸡。
以前她还不太理解这句的话的意思,现在……哼,有切身的深刻体悟。她一噘嘴,狠狠瞪向同样瞅着她的布日固德。大眼瞪小眼,就如此这般任光阴逝去……
战御寇启眸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滑稽的场景。
不知该以怎样的表情来对待那一人一鹰的主仆式较量,他索性闷咳一声,打破僵局。
其其格“啊”地回神,懊恼地敛睫垂首。她真是昏头,怎么和一只鹰铆上了?又让战御寇白白看了一场笑话。
“它是只忠诚的鹰。”他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布日固德的一双羽翼,幽然地说,“如果不是它,响铃公主真会被棕熊当晚饭吃掉。”
“你的意思是说——”其其格讷讷道,“布日固德为我求救来着?可它为什么找你?”
战御寇面无表情,说道:“不是它故意找我,而是其他人的马比我那匹发作的战马跑得远,所以它先找到我,引我去救你。”
“你的战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她无法理解。
“好好的?进山林没多久便瘫了。”他的声音渗出寒意,“咔啪”一声,枝条断为两节。
“而你的箭也被人动了手脚!”其其格一拍大腿,猛地起身便要往外走,脑袋“咚”的一下撞到头顶的石棱,顿时眼冒金星。她不由自主又坐回来,痛得眼泪汪汪。
战御寇无奈地叹道:“雨大时山路崎岖泥泞,待雨小些,皇上自会派人寻找。这石洞低矮,容不下人站直,你省点力气将就一下。”
“喂,你也太冷血啦。”其其格不满地抗议,“我是为谁打抱不平?你还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我知道有人想加害我。”他淡淡地诉说,情绪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否则,皇家狩猎的山中,会派专人在靠近荒芜深林的附近扎下隔离栏,以防棕熊之类太过猛烈的野兽侵袭。如今,狩猎范围的山内出现棕熊,且我的马和箭又被动了手脚,这难道还不明了?”
“你心里清楚,还这么平静?”其其格简直无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高高一扬拳头,“我若是你,一定要那人碎尸万断、挫骨扬灰!”
“你会的词儿不少。”他微微一勾唇。
“那还用说?我让阿娘教的。”其其格被一夸,当即忘乎所以起来,“写我未必会,说说总没问题。但凡可以开骂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以免来到中土和人口角时吃亏啊。”
原来……她用心学的词大部分是和人拌嘴吵架有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闲人?
战御寇凝睇她,发自肺腑地质疑。
记忆中的绾娘温柔体贴,楚楚娇柔……
他们分离时,绾娘年龄不大,甚至比现在的其其格还小,但那典雅宜人的气质已显露无疑。一个水灵灵的可人儿,教出来的女儿竟是另一个极端!
这不得不令他匪夷所思。
“其实,有一点我也觉得奇怪。”其其格一眨黠眸,“你可是个武将,我以为咱俩的水平半斤对八两,哪知你还会吟诗作对!既然如此,你干吗不去当个文官?打打杀杀固然刺激,不过,日子一长就不好玩啦。”
战御寇面色微微一黯。
呵……文官武将岂由他来选?他生来便注定被人摆布。更痛苦的是,明知真相却要继续伪装下去。兴许,绾娘早早离他远去未尝不是幸事,那样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毕竟时事多变,他离末路也不远了……
扪心自问,其其格到大兴城以来,他多次都想问上一句最简单不过的“绾娘如今可好”,然而,每每话到唇边又会咽下。
好与不好,分别为何?
好,看看活泼的其其格便知;不好,他能够不顾一切,单人单骑独闯突厥把她抢回来吗?
“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其其格一嘟唇,泄气地双臂环抱着曲起的腿,下巴缩在膝盖间,“战御寇,你为什么讨厌我?跟我说话就那么无聊?我都不计较你以前的错,可你呢?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以前的错?战御寇不记得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他皱皱剑眉,十指交握,许久,缓缓说道:“我不讨厌你,你很好,一点不讨人厌。”
其其格兴奋地一挑眉,“真的?”
“我为什么讨厌你?”她的反应让战御寇好笑,“而且,我也不会——”
“不会什么?”
“我也不会和一个娃儿生气。”他轻笑着,此刻很放松。
又说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娃儿?
其其格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嚷:“我不是一个小娃儿!我是一个女人!”
战御寇苦笑不得,差点被口水呛死,喟道:“话不可乱说,你——莫要坏了自己的名节。”
“我何时坏了自己名节?”她收敛笑容,正色起来。
“有夫家的妇人才称得上女人。”他理所当然地解释。
“是这样的吗?”她翻个白眼,懒懒地靠在石岩上,“草原女子可不是。如果……我若有喜欢的人,说是蜕变为成熟的女子也不夸张。”
敏感。
闻言,他垂下眼睫,默然不语。
其其格咬着小指,赌气道:“你说的,如果顺利从那个崖头月兑险的话,就是我赢了狩猎,这话还算不算?”
“算。”他沉声道。
大丈夫一言九鼎,岂会食言而肥?
“好,当初我们打赌——”她水漾的眼珠转转,“若是我赢了狩猎,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