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听?为什么不听?心里愧疚不成?”他紧绷的神经蔓延到全身,火热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一掌握住她挥舞的粉拳,抵在自己胸口,“不放!我这一松,你就会跑去找墨白那个臭小子是不是?我不允许!除非我死!”说着,竟然欺吻上她的唇,甚至撕扯她胸前的衣衫。
楚濯衣没料到他痴狂着此,吓得几乎呆掉了,直到发现胸口凉飕飕的,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梦,而是事实!
她奋力地摇头,嘴唇咬出了血丝,拳脚撕打成一团……
“天阔!你疯了?”闻讯赶来的靳二爷见到这一幕后,又惊又怒,“啪”一巴掌自后袭来,将楚天阔敲昏,救下楚濯衣。
“大小姐,您没事儿吧?”小六么慌忙关上门窗,将她从桌子上扶起来,紧张地上上下下观瞧。
楚濯衣拉拢胸口的衣襟,强自镇定下来,颤声道:“一叔……我……”
“大小姐,您别说了,我绝不会饶过这个臭小子!”靳二爷按着楚天阔的脖颈,气得呼呼直喘,“太不像话了!身为二当家,执法犯法,竟然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我会按照家法处置他!”
“不不……”她凄然地摇头,“决不能在关键时候出一丁点儿岔子,此事就压下来吧!二叔,师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喝醉了酒。我不怪他……他也很苦呵!”
“可是——”靳二爷还想再说。
“你们都出去——我要静静——”她背过身,蜷缩起双腿。
靳二爷与小六么面面相觑,都明白此刻多说无益,只好扶着楚天阔的身躯离去。
人都走了,静悄悄,一切恢复安宁。
楚濯衣神色呆滞地坐在榻上,任时光一点点流逝。许久,她幽幽起身,打开房门朝厢房走去……
夜深沉,海风随浪头卷来。
她的衣袂漾起一层层涟漪,满头技散的发丝曼然翩舞,一双水眸凝望着黑漆漆的屋子,孤若游魂。
他——已经睡了吧?
书呆子,他的睡梦中可有她?是不是,他连在梦中也念念不忘大明的江山社稷?是不是,他连在梦中也和她为敌呢?
她真的不想和他站在两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痛苦之极。
她想尽一切办法说服了二叔,让玄冥岛可以为天下苍生尽绵薄之力,而非以往被人轻视的海盗窝。
她不想伤任何人。尤其是师哥,她是那样尊重他……
然而,发生的事情都不在她的料想范围内。她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人事代谢,变化无常,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不可强求。她不能理解的是,如果与墨白的相守注定是一场无边无涯的愁,一场镜花水月的空,那上苍又为何要他们相逢、相爱?
她只是爱上了一个男子,就真的罪不可恕吗?
“濯衣……”柔柔的呼唤。
会是幻觉吗?
楚濯衣抬起长长的睫毛,黑暗中,一双熟悉而明亮的眼眸映人眼帘。
“白?”好轻好轻的嗓音,就像是怕稍一用力,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一样。
墨自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夜风中孤独无依的身躯,心疼地问:“这么晚,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睡不着,就在附近的海边走走,哪知蛰回的途中看到了那个令他怜惜的女子。贴着她冰凉的额头,墨白悚然一惊,“你病了?”
楚濯衣握着他的衣襟,齿啮嘴唇,肩头瑟瑟抖动。
“海……我……我要看海。”
“已经很晚啦。”他抚模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蛋儿,把外衫月兑下披在她身上,“你的身子太凉,不要吹风了。”
“不。”她执意要去。
墨白发觉她的不对劲儿,不得不妥协,“那只待一会儿。”
“嗯。”她低低地道,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温暖的手不放。
两人借着昏暗的月光一步一步走近大海。她颓然地坐在岸边的礁石上,眼神近乎贪婪地眺望大海,无言的嘶喊应着海浪拍打岸石,泪水与浪花相纠相缠,难分难解。
“啊——啊——”
大浪淘天,墨白依然清清楚楚听见了她心碎的喊声。
“濯衣!”他自后搂住她被水打湿的娇躯,痛心疾首地摇晃她的肩。
楚濯衣迷离的焦距慢慢聚集,恍惚的意识随之逐渐清醒。她“哇”一声哭出来,可偏偏一边哭,坯一边用力抹泪,“我不哭!我才不要哭!”
“别这样!”墨白压制她折磨自己的小手,捧起那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蛋儿,呵护地吻着她的额头、鼻子、红唇…
原来,这就是相濡以沫?
无论多么伤痛,都能从彼此相依的唇齿间—一体会?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少时读词,觉得古人闲来无聊才会作那样缠绵的艳词,可一旦降临在自己身上,才真正体会到那阙词是多么情深意浓!
他是真的爱惨了濯衣。短短数日之别却如隔数载。不知不觉,那份感情已深深侵人他的骨髓,无法割舍。自懂事以来,他一直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自己不二的选择,从无他想。濯衣的出现是上苍赐给他的奇迹,是他古井无波的生涯中最惊喜的一份大礼,让他寝食难安,难以自拔,深陷其中——
他爱怜地吻着怀中的女子,似乎欲借这一吻来告慰多日的相思……
楚濯衣渐渐平静下来,吸了吸红彤彤的鼻子,哽咽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胳膊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吗?我告诉你——”将关于楚天长的那段不堪往事回首一遍。
“第一次见面,你错将我当成了楚天长?”听完始末,他困难地开口。
“是。”她毫不避讳地点头,幽幽然抱拢双肩,“你们给人的感觉好像……都好温柔好温柔……我当时就傻了。不过,再接触时我就发现,你们一点都不像。二哥哥没有你那股书呆子的固执——即使头破血流也要一条路跑到黑,他说那样太傻,不值得。可谁知,他最后还是死在了固执上。他如果像往常说的一样就会松手,就可以躲开那一百多只箭……他说人家傻,他才是最傻的人!白,你说我如何能忘记他?多少年来,只要一闭上眼,他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我忘不了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墨白涩然苦笑,“虽然,我没见过他,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给人的印象。”很洒月兑、很精彩的男人,无论他是生是死,给人的都是不能轻易抹煞的回忆。
“我是二哥哥生命的延续。”她回眸凝视他,脸上带着几许坚决,“我发过誓,一辈子都不做违背兄弟们的事儿、都为他们着想,这是我惟一能报答二哥哥的。只是,我和你在一起时……就会忽略他们的感受……这样真的好苦,好苦。”
“濯衣——”他拉下她捶打自己脑袋的小手,大声道:“别逼自己走上绝路!你是在舍小情而全大义,并没错。‘固执’与‘择善固执’不同,楚天长是一个择善固执的人,他会理解、会体谅。如果——硬要说错——也只能说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提出来的,是我一步一步将你推人这个深渊,要恨,就恨我!”
“我不怪你,从来都没怪过你!”她抽出双手,攀上他俊逸含忧的容颜,“是我喜欢上你的,无论结果如何,都由我自己承受。我心里痛是因为师哥——他宁愿折磨自己来惩罚我,也不肯原谅我——”
“不许再乱想。”墨白搂她人怀,轻拍她的背心,“濯衣,我答应你,等这次战事一了,咱们就回苏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