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泰火大了,“贼婆娘!我大哥闲着没事儿会屈身来贼窝?”
“放屁!”海云一竖浓眉,叱道:“大小姐若非敬郑成功多次带兵打红毛鬼子,也算有几分男儿本色,早已就地解决了你们!还轮得着你在这里狂吠?”
海月附和着嗤笑,“不错!手下败将、阶下之囚,也有脸皮敢嚣张?”
沉默许久的墨白幽然开口:“士可不杀,不可辱。各位何必讲话讲得太绝,不留一点退路?”
楚天阔轻呷一口酒,“墨大人,听言下之意,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墨白稍稍欠身,向近在咫尺的人儿说:“濯……楚小姐,在下和两位将军此行并非逞口舌之争,想必您该心知肚明——朝廷希望借剿灭荷兰人的机会而招降玄冥岛上的各位义士。”
楚濯衣低着头,不愿看他的眼睛。
靳二爷捻着胡须,插口道:“墨大人,玄冥岛孤悬海外,与世无争,从未想过攀龙附凤,也不感兴趣。”
“大笑话!”郑泰晒笑,“你们多年打劫来往南海的商船,杀害官兵无数,这样也叫‘与世无争’?如此,阿猫阿狗也能立地成佛了!”
“胡扯八道!玄冥岛劫的都是不义之财,赈济百姓的物品从来秋毫无犯!”海云拔刀出鞘,扬眉怒目,“少在那儿惺惺作态!依我看,趁火打劫、鱼肉百姓的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才对!”
“你敢低毁官差?”郑泰破口大骂。
“我还敢杀你呢!”海云纵身就去砍他,被海月一把拉住。
楚天阔沉吟,“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倘若当官者自上至下爱护百姓,断不至于天下大乱。有民谣说:‘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可见李自成得民心,才有今日之势。大明太祖也是贫民出身,成败萧何……他的霸业终究还是难保啊!”
“放肆!”郑成功一拍桌案,正色道:“大明子民,理当为国尽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李自成起兵造反,难逃正法,怎可概而论之?圣上念玄冥岛屡击红毛鬼子有功,特恩典你等归降,还不谢恩?”
楚濯衣长笑着一拂袖,“跪地的奴才,兄弟们做不得!遍降之事恕难从命!”
墨白心焦难安,“大敌当前,切莫意气用事。玄冥岛是否归降可日后再作打算。眼下,荷兰人认为大明内江,伺机蠢蠢欲动,闽浙苏一带急需增兵防范。就算是为苍生着想,愿玄冥岛助朝廷一臂之力,两军对垒时——”
楚天阔打断了他,口气阴森森,“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楚某带手下兄弟攻打赤嵌楼,结果所储粮草被官府拦截,害得我们差点丧命大海。这笔账咱们还没算,如今,朝廷倒是有脸向玄冥岛提出要求啊。”
“到底你们想怎样?”郑成功也显得不耐了。
靳二爷望了望楚濯衣,后者无异议,便说:“玄冥岛卧虎藏龙,通晓洋枪洋炮及红毛鬼作战者不知凡几。朝廷若显诚意,咱们或许可以考虑——”
“此话怎讲?”郑成功问。
“玄冥岛此番出战,一不代表朝廷,二不受朝廷指挥,三来战中攻守皆由玄冥岛调遣。”楚濯衣的指尖轻敲桌面,缓缓说道:“最后一点,海战所得的战利品六四分成我六你四!”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郑泰眉毛一掀,咬牙切齿。
“退下!”郑成功斥退他,转头问墨白。“墨大人觉得如何?”
墨白略一沉吟,“具体事宜还需上奏,取得上差同意比较妥当。”
郑成功点点头,“此言甚是。”向楚濯衣等人一抱拳,“那本将军就先行回府衙提议上表,尽快答复诸位。”连同郑泰、墨白起身告辞。
楚天阔身如闪电,快似流星,挡在门前,“且慢!”
楚濯衣快步来到跟前,一压楚天阔的左臂,低声道:“师哥,你要做什么?”
楚天阔瞥她一眼,微愠地回答:“我不知你何时说服了靳二叔,既然大局已定,多作计较也无意。不过——”掌带风声划过,指向官府诸人,“不能就这样放他们走!一群虚与委蛇的狗官,哼,谁保他们不会在玄冥岛与红毛鬼对战期间暗中作祟?你或许忘记了在赤嵌楼饿死、伤亡的兄弟,恕我不能!”
靳二爷幽黑的眸子转转,试探地问:“天阔的意思是——”
楚天阔嘿嘿冷笑,“除非,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
墨白漫步走出,平静地说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我给你。”
“你?”楚天阔懒懒地把玩着十指,“你凭什么保证?”
墨白凭空掷下一颗雷,“以我——大明的巡按御史为质。”www.lyt99.comwww.lyt99.comwww.lyt99.com
他为什么作这种决定?
好不容易离开玄冥岛,他干吗要自己送上门来?他难道不知道身为大明巡按御史,待在岛上会有多严重的后果?有多少兄弟的亲人死于官兵之手,他们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报仇雪恨,如今,有人自投罗网,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枉费心机?书呆子呵——真是恨煞人。
楚濯衣焦躁地走来走去,长吁短叹。
小六么随着她的移动而左顾右盼,无奈道:“大小姐,你都转了一个下午了,到底有没有头绪?”
“有个屁头绪!”她五内俱焚,口不择言。废话!有头绪还用着急吗?
“那……那您……”小六么委屈地嘟起嘴。
“六么,我到底该怎么办?”她懊恼地托着面颊,坐下来长叹。
“大小姐,小六么都不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根本帮不上忙啊!”小六么从小伴着楚濯衣长大,从没见过她如此魂不守舍、柔肠百结的样子,所以他也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干巴巴地心慌。
“她烦得多了!”门呼拉一响,晃晃悠悠的高大身影迈步进来。
“师哥?’
“二当家?”
楚天阔拎着酒瓶子,满面涨红,醉醺醺地笑道:“我知道她在烦闷什么……哈哈,不就是为那个小白脸儿吗?我都知道!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姓墨的家伙!”
“师哥,你喝醉了!”楚濯衣想劝他,可却被他推得一侧歪。
“我没醉!谁说我……喝醉了?”楚天阔不耐烦了,探臂抓住她的手腕,“你也不用担心……常言说……那个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嘛!岛上……谁也不会害他!你放心好了!炳哈!吧一杯!”
楚濯衣向小六么眨眨眼,“快去叫二叔,师哥怕是醉得不轻。”
小六么领命,一溜烟跑去报信。
楚濯衣一把夺去他手中的酒瓶子,“你到底在干什么?师哥,让兄弟们看见了你这副样子,还有威信吗?”
“威信?”他一阵苦笑,眉锁阴云,反手将她的身子压在桌上,“就是这……这两个字让我……一辈子痛苦!我……不能……不能像长天那样……开怀,因为我是师父的大弟子……要给其他师兄弟做表率……”
“师哥——”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已经令他无法喘息。
“从小到大……你就喜欢……和长天在一起……”他掐住她的下巴,笑得比哭还令人难受,“即使他死了……你也……你也会喜欢上一个……像他的人!是不是?我就知道……你的眼里从来就只有……他……”
“师哥!我求你不要说了!”楚濯衣听到他又提到楚天长,鼻子一酸,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双拳挣扎着逃离,“听到没?你走开啊——我不要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