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登入注册
夜间

姑娘请指教 第8页

作者:唐纯

“劫富济贫?”小谢也笑了,像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你知道什么是劫富济贫?”

“就是打劫富户的钱财,拿去给贫苦的人用。”霁月一脸骄傲与得意,“我们海岛上的人就是贫苦人。我们不需要侠盗来救助我们,我们自己劫来自己用,是不是穷人的榜样呢?”

小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失声笑出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劫富济贫?”

霁月眯眼,深深吸了一口夜晚海边咸湿的空气,“我并非为自己辩解,说海盗其实有多么伟大。只是,我们原本就与居住在陆地上的人不同,他们视我们为贼寇,我们又何必一定要融入其中?官府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剿灭我们,为什么爹爹反而想要与他们和解?为什么瑾姐姐会羡慕他们的生活,想要融入其中?”

“你爹的想法也许是对的。只不过……”

太迟了!

小谢的嘴张了好几次,却始终不知道如何对龙霁月说。

这个生于大海、长于大海的女孩,他要如何告诉她?从今往后,她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

海面上终于出现一条渔船的影子,远远地,从海天交界的水平线上趁着夜色,缓缓地划了回来。

是晚归的渔民吧?

霁月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喂。这里这里!”

她经常从这里出海,是以,渔民们大都识得她,她出手豪阔,又善言谈,样子长得清秀俊气,一时扮男装,一时着女衫,让这些祖祖辈辈以打渔为生的村民们叹为观止。

大伙儿都唤她“小月儿”,那天边的月亮可不是同她一样?时圆时缺,时男时女。

“大叔!大叔!是小月儿!小月儿在这里!”小船划得慢,霁月等不及地喊。

船上的人终有所动,船头直直一线,朝这边划了过来。

“这船……”小谢觉得不可思议。霁月的花样总是层出不穷,上次的赤幡船已经让他震惊震动到震撼了,这一次,她居然想用一条只能在近海捕鱼的渔船出海,她是到了山穷水尽、饥不择食的地步了呢?还是……另有所图?

“没事的,我只要到了海上就有办法找到我的新月号了。”霁月自信满满地说。

她望着夜色下的那条船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里充满了焦切的渴望……却没有留意到身边那个男子眼里深沉的愧疚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小月!”渔船上,一名男子的身影渐渐清晰。剃得短短的头发,像是和尚的光头慢慢长出青髭的样子,宽宽的肩膀,壮实的体魄。

那不是——

“豹子?”霁月愣了一下。此时此刻,豹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船离岸还有十几米,豹子忽然弃了桨,涉水奔了过来。

“小月……”

她从未见他如此惶急,一如那一天,她在海上捡到他时,他抱着挂着赤幡的旗杆,身边是与他一同历险,却再也不会醒过来的同伴的尸体,在海上漂浮了七天七夜,那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是这样沉痛、迷茫。

“出什么事了?”霁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夜晚沁凉的海风里,瑟瑟发颤。

不会的。

不会有什么事。

大约是豹子贪玩,又怕爹爹知道了,所以才偷偷模模地从这里上岸吧。看!龙霁月,豹子都被你带坏了呢。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瞪着在海水中跑得跌跌撞撞的豹子。

蓦地,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水里。

霁月心头一紧。

夜风里送来男人哽咽的声音:“毁了,全毁了……”豹子就那样趴在海滩上,头整个地埋进水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什么毁了?”霁月像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然后,下个瞬间,她已冲了出去,将豹子用力从海水中提起来,“你说什么毁了?”

“蛰龙岛!辟兵包围了蛰龙岛!他们到了岛上,我们的人都还在睡梦里。几十台大炮对着海岛轰了整整一天,逃出来的人没有几个。”

“我爹呢?我爹怎么样了?”

“海神……海神……”

“我爹怎么样了?你说啊,快说!”霁月厉声摇晃着他。

“他……他……老爷子身中六枪,死也不投降,不上官府的绞架。”

“轰——”天上仿佛有雷劈了下来,打得她眼前阵阵发黑。霁月松开手,任豹子庞大的身躯再度跌进海水里,水面溅起一人多高的浪花,砸了她一头一脸。

好咸。是海水还是泪水?

无声滑落。

怎么、怎么会这样?

她的爹爹,那个海上的神话,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他是她心目中无与伦比的英雄,如高山,如日月,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坍塌?

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扑跪下去,对着茫茫苍苍的大海,无声悲泣。

第4章(1)

无处可去的龙霁月和豹子被收留在小谢的宅院里。这个举动对于浮洲城的居民们来说,无异于是自个儿找死。

辟府正在满城搜查海盗余孽,谁家窝藏,论罪,当与海盗同诛。

霁月抱膝坐在床头,月色透过镂空的窗格泄进来,铺了一地银晖。远处,高楼上隐隐约约的歌舞之声散在夜风里,疑真似幻。

这一切,是多么的不真实。

从未有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怀念海浪的声音。那夜色下起伏的波浪,浪深处,人鱼的歌唱,这些,以后都没有了么?

还有爹爹,慈爱而威严的爹爹……前程往事在这一刹那涌上她的心头。过往欢笑的时光,那些责骂,那些宠爱,那些骄傲,那些泪水……都不再有了吗?

六枪!豹子说,爹爹中了六枪!

如今想来,每一枪都似乎打在霁月的身上。疼痛,牵扯着心脏,随着一呼一吸间的每一次跳动,蔓延全身。

“小月。”房门被无声地推了开来,一道黑影闪身而入。

她没有抬头。

借着月光,黑影来到她的身边,在一步之外站定,“你猜得没有错。”

“那么,”霁月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船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付了三倍的船资,今夜子时可以出发。”

“呵,”霁月轻笑出声,笑容里满是嘲弄的味道,“看来,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呵……”

谢府。

夜深风冷,一灯莹然。

灯下,白衣的男子提笔沉思,久久,仍未落下。

“这么晚了,还在给谁写信?”微微敞开的窗扇外,探出女子微笑的容颜。她双肘搁在窗台上,手里握着一管圆筒状的竹管,在手心里转啊转。

小谢抬头,看到是她,微微一愣,“你怎么还不睡?是不是不习惯?”

话一出口,蓦觉不妥。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又怎么会习惯?于是搁了笔站起来,想要走到窗边。

“不要过来!”霁月在窗外笑,“你再走过来,我就不客气。”

小谢并不当真,“如果你睡不着,我可以陪你说说话。”刚刚遭逢巨变的女子,会不会被刺激到心志失常?

他有些忧心地蹙紧了眉,想要更近地察看她的状况。

“我说真的,你再往前走两步我就吹了。”霁月将竹筒放在嘴边,威胁说。

“别闹了。”小谢脚步不停,一步,两步……却听得“噗”的一声,竹筒里射出两枚钢钉,一枚打灭了桌上的油灯,一枚……毫不留情地射穿了他的肩膀。

血,在瞬间湿了他的衣裳。

他终于停下脚步,似猛然惊醒又似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肩膀。

霁月手上拿着的,原来是盗贼惯用的一种吹筒,长长一根竹管,可以吹出迷烟,也可以吹出喂毒的暗器。

不过这枚钢针,应该是没有毒的吧。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单击键盘左右键(← →)可以上下翻页

加入书签|返回书页|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