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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22页

作者:唐纯

在这一刹,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冒顿要亲手杀死雪瞳和冉珠!

为了复仇,他可以失去一切,而我,永不能够!

了然和寒意同时涌上我的心头。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单于珍视的东西吗?”我恍惚皱了皱眉。

“珍视?”他的目光雪亮而凌厉,“再珍视的东西,也有力所不殆,守护不了的时候,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东西左右我的喜恶。”

我心头一震,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流露出怜悯。

“都过去了。如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单于喜爱的事物,可是,单于一声令下,却可以粉碎他人的幸福。”

“是吗?”冒顿陡地笑了起来,“再没有人可以夺走我喜爱的事物?”他还在笑着,可却笑得那样生硬倨傲,“那么,我的儿子呢?他为什么会胎死月复中?”

我无言,半晌,方才涩然一笑,“那是因为,善恶到头终有报。”

是因为先有了贺赖的几百条人命,是因为霍戈的无辜被牵连,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果。而今日的果,又必然成为来日的因。

我用力闭了下眼睛,想起那一日,学长温润和煦的眼,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刻意等候在图书馆里,如果那一刻,我不曾鼓起勇气,如果图书馆的书架再早一刻,或是再晚一刻倒塌,如果学长在发现之后不是将我护在身下,而是独自逃走,那么,今日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将不会发生。

没有贺赖曦央,没有身份不明的霍戈,或许,也不会有今日的冒顿。

“你说善恶?”冒顿的声音轻藐冷漠,充满了不屑,“我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只知道什么是成功,什么是失败;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我只有苦笑,“如此说来,活着的必定都是恶人了?”唯有成功才能生存,而成功则必然需要付出代价。

冒顿倾身逼视着我,目光如霜似刃,“你说呢?”

我怔了一下。

“若说到死,你早就该死了!你为逆贼贺赖巴图鲁做先锋,以和亲为名潜入王庭,行刺杀之图。你心怀异心,扶助失势的太子夺取本属于你夫君的单于之位。你指使家奴夜盗先王首级,漏夜奔逃,于逃亡途中被王庭侍卫捉拿回庭……你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桩哪一件不能要了你的命?”他的目光似乎要洞穿我的面孔。

我们原是这样相似。

我一怔之下,竟然笑了出来,“没错,曦央原本就是该死之人。那么,就请单于赐曦央一死以谢罪。”

死,大约要比活着容易许多吧。

我静静地微笑着,神情哀凉而骄傲。

冒顿的眸中闪过一丝冷锐的光,不辨悲喜。

“我说过,你一人的生死是远远不够的,匈奴未来太子的性命只有用蕖丹的鲜血才能抵偿。”

“蕖丹?”我大震,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样幽深如井的黑眸里,我清楚地看见了明明白白的,如草原里那些嗜血的饿狼。

“你要的,究竟是蕖丹的性命,还是整个白羊?”

冒顿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让我的肌肤阵阵发凉。

“你看着吧,一个月之后,我就会让你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十章困锁

荒径,蔓草,泥泞,破絮。纤细的月光爬上破旧的井台。

“阿喜娜。”

蹲在井边浣衣的女奴闻声回眸,月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照见满眼的困顿与疲倦。

四目相对。

“郡主?”女奴欢呼出声。

那样熟悉的呼唤,让我的眼睛微微地刺痛了。

“郡主,你怎么……”奔近了,她看清我的样子,眉头微蹙,满目担忧,“你怎么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单于知道了,会怪罪你的。”

顺着她的目光,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描金镶翠的羊皮靴子从潮湿而肮脏的地面上踏过,衣裙的下摆拖在泥地里,裙裾上沾满了细碎的草屑,不复原先的雍容丽颜,遂苦笑,“没想到连双靴子跟着我,也要受苦。”

阿喜娜见我神色,赶紧展颜一笑,“郡主快别这么说,靴子原本就是吃泥的,说不定它现在心里不知道有多畅快呢。”

那样熟悉爽朗的笑声让我片刻失神。

仿佛又回到初来王庭之时,寄住于侧阏氏帐篷里的那一段日子。那时,我心里虽然也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但是,至少,身边还有阿喜娜和比莫鲁无忧无虑的欢笑声,还有渠丹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他总是舒朗明快地笑着,仿佛从来不知道烦恼为何物,也从来不会给身边的任何人带去烦恼和痛苦。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竟然是我来到古代之后度过的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是啊,”我叹笑着,轻轻拂去她颊畔一缕散乱的发丝,“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喜娜心里也能这样畅快呢?”

“呃?”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愣愣的。

我被她的表情逗乐了,“其实,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只要跟着那个人呀,就算让你吃泥,你心里也是畅快的,对不对?”

阿喜娜满面飞红,睨我一眼,“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

我微笑着轻轻松了一口气,多久了?多久没有这样无拘无束地逗趣闲聊了?阏氏帐里那一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侍女,只是让原本低沉的气氛显得更为苦闷压抑。

“你不知道?”我笑睨她,“那我问问比莫鲁去,看他知不知道。”

阿喜娜一把捂住我的嘴,“郡主,这样的话是说不得的。”

到底,还是不同了。

我心下一黯,默然看她一眼,她眸中光芒渐渐淡去,颓然放下手来,“如今,王庭里是说不得那边的名字的。”

我黯然点了点头,一时只觉满目萧索,无限落寞。

饼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我知道,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对不住你。”

阿喜娜霍然一惊,慌忙拉住我的手,“郡主,你怎么了?你心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痛快?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有事你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啊。”

看她焦急神情,着实为我担忧。我心底一软,反手将她冰冷红肿的双手覆在手心,“没什么,我没事。”

话音未落,她陡然想起什么,跺脚道:“我知道,是玉阏氏自己不小心失了小王子,又诬赖你了对不对?”

我好笑地瞅着她,“你听到些什么?”

“我听说,玉阏氏是因为强骑‘满月’才从马背上摔下来的,结果,人人都说是你故意害她。其实,照我看,是天意才对。”我顿了一顿,侧眼看着荒凉的井台,淡淡地说:“那也并非全是天意。”

她一怔,脸上慢慢升起疑惑与不安交织的神情。半晌,忽然咬牙直直地跪了下来。

我一惊,忙伸手挽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她仰脸,神情坚毅。“阿喜娜这条命都是郡主的,郡主若是有什么吩咐,阿喜娜定当为你办到。”

原来如此,我猛然失笑,她定是以为我在和玉阏氏争宠夺嗣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呢?我只要你们都能过得快快活活。”说着,心底终究还是一酸。

要活着,要开心地活着,这原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想起从前,自己每日无忧无虑地上学放学,可即便是这样,偶尔还是会对老爸生出许多不满,对谢姨刻意刁难,理由仅仅只是,因为我是个没妈的孩子,所以你们要给我更多更多的爱,更多更多的关怀。

然而,直到来到这里,我才发现,从前的我其实是多么幸福!

阿喜娜一愣再愣。

我叹笑着轻抚她的脸庞,“你已为我做得太多太多,如今,该是我为你们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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