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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曲 第12页

作者:唐纯

我只得没命地奔跑,忽然脚下一紧,才发觉双脚都被扣住了。我又喊又叫,用力地挣扎,耳边似乎传来阿喜娜焦急的呼唤声:“郡主?郡主?”

泪水唰唰地流了下来,淌过我滚烫的脸颊。

那触觉仿佛是滚烫的血液,一滴、两滴……我蓦地尖叫起来,眼前出现两张脸,那么近那么近,鼻端喷吐着热乎乎的气息,是“彤云”?还是“满月”?血淋淋的!

啊,不,不是“彤云”,也不是“满月”,那一匹马是“雪瞳”!

是雪山之神派来救命的神马!

它的眼睛那样祥和,充满了哀恳之色。

“雪瞳”!

“雪瞳”!

我喃喃着,想要伸手抱抱它。

它的脸却在我眼前急速后掠,而后是蓦地一声哀鸣。

“不要!”我哭喊着,嘶哑的声音散入风中。

血花四溅,喷了我一头一脸。

“我不要喝!不要喝!”泪水越淌越多,越淌越快,合着一头一脸的汗水,整个人仿佛月兑力般虚乏着。

只能低低地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近了,又远了,远了,又近了。

初看的时候是伏琅。

他孤零零地趴在雪地里,狂舞的飞沙几乎掩盖了他半个身子,了无生气。我精神一振,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忽然抬起头来,对我笑了一笑。

那笑盈盈的眼神里却有着一种彻骨的恨意!

我的心痛得颤了一下。

伏琅,伏琅,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他听不到,他也不肯听,他只是倔强决绝地远去……远去……让我再也见不到他的背影。

只有风呼啸着刮过脸庞,钢刀一样。

不,那不是风!

那就是钢刀。

雪亮的钢刀,刀锋的寒光在日色中晃动不止。

那把刀……那把刀……

我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心腔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其中来回奔踏,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如一根紧绷的琴弦弹奏着激越的调子,除了四分五裂……四分五裂……没有别的结局。

“啊——”

“嘣!”弦断了。

剧烈的疼痛使我昏睡过去。

如果就这样睡过去了,永远永远都不再醒来,那也好……也好……

我就这样突然好了起来,就像我突如其来的那一场梦魇,同样让大夫们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还是有单纯的只为我醒来而感到开心的人。

第一个便是阿喜娜。

也不管我的身子尚自虚弱着,她便叽叽喳喳藏也藏不住地向我讲述了病后这几日的情景。

原来,不只是蕖丹、侧阏氏来探望过我,便连单于陛下也被惊动了,亲临垂询。

“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呢。郡主,您生来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可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呀。”

我觉得有些意外,阿喜娜怎么会懂得说这些话语?

“单于陛下是不是说过些什么?”我问。

她摇了摇头,“陛下倒是没说什么,不过侧阏氏说了……”

“她说什么?”隐隐地,我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娇弱。

“她说……说……”

我眉头一皱。

阿喜娜吓得立马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郡主,郡主,不是我多嘴。实在是,郡主这几日不在,我心里也没了主意,蕖丹殿下来的时候,我便告诉他,郡主出外骑马,可能天雾迷了路,蕖丹殿下……殿下他……”

他便又将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侧阏氏!

那是一定的了。

我叹了一口气,“你起来,这不怪你。”

她却没有起身,“郡主,恕我多嘴说一句,您这几日昏迷不醒,最紧张最担心的人是蕖丹殿下,他日日夜夜衣不解带地在您的睡榻旁照顾您,前一夜身子实在熬不住了,侧阏氏才命比莫鲁将殿下带回去休息。侧阏氏说得对,您就算不顾念着王妃这个身份,也应该顾念殿下对您的这一番情意。”

第五章亡命(2)

我默然,半晌才道:“你起来说话。”

阿喜娜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样子实在有些不甘心。

我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说,我的夫君真的会成为草原之王吗?我嫁给了蕖丹,他就真的会安全,会快乐了吗?”阿喜娜不解地看着我,她小心翼翼地问:“难道,郡主不想嫁给蕖丹殿下?”

我想或是不想,重要吗?

对于整个王庭来说,对于野心比天空还要大的那些人来说,我的想法又算得了什么?

凭侧阏氏的聪明狡黠,她可能已经猜到我离开的这几日是去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又怎么会想得到,我去或是不去,对于冒顿来说,其实根本没有任何不同呢?

我哪里救得了他?真正拯救他的人是他自己!

只能是他!

我想,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鲜血的滋味!

在大漠中迷路的那些日子,如果不是冒顿,我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一个角落里,被风沙掩埋,尸骨无存。

终于接近王庭的那一刻,如果不是冒顿让“满月”驮着我远远地躲到山丘之后,或许,在单于的金刀落到冒顿头顶的那一刹,我已先他一步身首异处了。

小看了冒顿的人,将来,必然都会如我这般,幡然醒悟!

这一头沉睡的怒狮,将来,带给匈奴王庭的腥风血雨,又岂是一名小小巫师的谶言所能化解得了的?

况且,如果说起初我还对头曼单于心存一丝内疚与歉意的话,那么,在那一刻,在他的刀毫不犹豫地挥出凛冽刀风的时候,我对他便只剩下鄙夷与不屑。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的人,连禽兽都不如!

所以,冒顿起而捍卫自己的权利,完完全全是正确的!是非不得已,必而为之!如果他不这么做,等待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对冒顿已不再只是简单的施恩示好,为自己留有后路那么简单,不论是理智还是正义的天平,都已经慢慢地倾向于他那一边。

然而,蕖丹呢?

蕖丹又何其无辜,何其可怜?

想到这里,我却也只能涩然苦笑。我不是上帝,虽然我能窥见历史的结局,但我却没有那一只通天的手眼,可以扭转乾坤,改写历史!

充其量,我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懂得了命运,沾染了喜怒哀乐的棋子,却并不能因为拥有了七情六欲,就比别的棋子多一份选择。

棋子,终究不过是棋子!

命运,也还是千年前的那一场命运,并不因为有了我的参与,而将残酷变为温情。

草原上的夏天来得比较晚,却终于还是到了。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季风绿遍了塞外的大地。草长莺飞,漫山是离离的野花。冰川消融,草原上的湖水充盈起来,月兑下了厚厚裘衣的少年男女在野花丛中放马奔驰,风中飘来牧羊女欢快的歌声。

我的婚期终于不可避免地一日一日迫近了。

这一个多月来,帐篷里出出进进的人也多了起来,贺喜的,裁衣的,为新帐的布置来讨主意的,络绎不绝。

阿喜娜更是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

而我,却反倒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个闲人。侧阏氏说是体恤我病体初愈,加派了许多人手到我这边来帮忙,实际上,却是限制了我的自由。

这我知道,但并不在乎。

伏琅至今都还下落不明,我心里除了悲恐,还有深深的疲累。

侍卫长泽野已分派了好几队人马深入乌兰布和沙漠,寻找伏琅的下落,但似乎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

到底是吉还是凶?

我心中忐忑不定。

忽然有人报说,太子妃前来道贺。我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惹来几名女奴的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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