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一只手覆住双眼,仿佛要拉起最后一幕。“麦斯冲上婴儿室来找我,我们大吵了一架。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神情。我对那善良大方的好男人居然那么残忍!他答应我要多待在家里,不再涉足政治,教我学英文,要对他父母的态度坚定一点。”
莉莉将头埋入双手。“他说他爱我。贝拉,我身上无一时肌肤不想投入他怀里,让他知道我爱他更甚于我的生命。”
“哦,莉莉,莉莉。”米契叹道,眼里盛满了泪水。
“麦斯警告我他会阻止我。我告诉他我们一人带一个女儿。他对着我吼,说我们的小孩不是柳丁可以分成两份。”她忍住眼泪。“还问我是什么样的母亲,居然要抛弃女儿?”
贝拉抱住莉莉。“够了,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莉莉仍陷在过去的回意中,源源不断地告诉他们整个故事。“他叫道,现在法国公主说‘完了’,一切就完。说他父母是对的,他应该娶个美国人了。你们看,我真的做了我该做的事。我抱起莎兰,摇摇她,吻掉她的泪水。”
“麦斯从我手中抢走她,放回婴儿床。我抱起莎曼,她对着我笑,等着要玩,她总是高兴地‘咕、咕’回应她父亲。麦斯说他不是所罗门王,不会帮我毁掉他自己的生活。”
“你们知道要选择带走哪一个孩子有多么困难吗?我的心一直在淌血,大概要到我死那天才会停吧。我帮她俩月兑掉衣服,手指颤抖地模着她们的小身体,因为我知道不久我就没办法看到她们在一起的模样了。当我抱起莎兰,她大概以为我要帮她洗澡,大哭了起来,我帮她穿好衣服,她还是哭个不停。麦斯则在旁边走来走去,不停地恳求。”
“我……几乎要心软了。但我又看到父亲坐镇在盖世太保的总部,尖叫声、鞭打声不绝于耳。还有他的名字就在魏的名单的榜首。”
“我让麦斯恨我。他问我半将要怎么告诉那个我选择不要的孩子。我不假思索地说,告诉她我死了。”
“哦,老天!”贝拉叫道,米契则闭上眼睛。
“麦斯一整个晚上都待在育婴室,但拒绝和我说话。我等了两天,他以为我可能改变主意了。第三天,我就走了。”
“但你是怎么做最后决定的?”米契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悲伤。
“莎兰帮我决定的,还有做母亲的直觉,她要的总是超乎;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艾维那时应该大得记得你生的是双胞胎。他难道不会怀疑?”贝拉问。
“黎家人当时住在华盛顿首府。莫瑞在司法部门上班。我和麦斯只有到纽约去看他父母亲的时候才会去看他们夫妇。据莫瑞说,艾维只知道有莎兰,几年前我才见过莫瑞的。”
“你见过他?”米契讶异地问。
“麦斯派他来的。麦斯希望能告诉女儿们实情,无论如何,想让她们知道彼此的存在。我吓死了,开始不舒服地吐了起来。莫瑞看到我几近疯狂的模样,但也看到一个快乐正常的小女孩在外面和大卫玩。他就这样回去禀告麦斯,相信他同时也转告我会自杀的威胁。自此,麦斯便没再来干扰过我。我……想,莎兰一定以为我死了。”她的肩膀垮了下去。“一切都是徒然。”
“为什么这么说?”米契说。
“上帝惩罚罪人。我就是罪人。”
“胡说!”贝拉说。“我可能不赞成你所做的。但你很有勇气。”
莉莉看着他们。“不,今晚在电视上看到艾维便是个噩兆,我相信命运天定。很抱歉,”看到他们呆坐在那儿,她说。“让你们知道实情,淌这趟浑水。”
“傻女孩。”贝拉拥住莉莉。她是个极有同情心的人,无法去恨这个与她情同姊妹的女孩。“你伤了自己和麦斯的心,小心翼翼地躲在角落生活,却无法享受生命的喜乐。”
莉莉脆弱的情绪终于崩溃。“我的生命全毁了,每天我都为他们祈祷,为莎曼、莎兰和麦斯祈求上苍的宽恕。但我相信,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相信我做的是正确的。”
米契把头埋入手里。“多么沉重的负担。你居然要背负这么沉重的罪恶包袱。没有人说你得为你父亲服刑。”
“你错了,米契。我是恶魔下的种。我母亲背叛了她的国家,到最后都还爱我的父亲。我就像她一样,隐藏事实,带着莎曼。她属于她父亲,属于莎兰。但我却未帮过她,反而将她送到修道院,过度保护她。可怜的女孩以为我是个圣人,还说生日那天要去沙尔特。她根本是要讨我欢心的。”
贝拉抓住她的手。“别这样,莎曼很好,朱力说她前途无量。你已经尽力抚养她长大了,所以别再为自己多年前的决定自责了。”
莉莉打了个冷颤。“你不会告诉莎曼或大卫吧?她会受不了的。”
“当然不会。”贝拉向她保证,看到莉莉眼中可怕的光芒。
“永远不要。向我保证莎曼永远会拥有你。”她强调。
贝拉凛然地面对她。“我们答应,是不是,米契?”
“我们怎么忍心伤害她呢?她也是我们的女儿,我们都爱她。别担心,也别去想别的,我相信上帝已经原谅你了。”
莉莉累得不想再争辩。她知道这不是事实。欧家夫妇离开之后,她把杯子拿到水槽洗好,擦干,然后关灯。洗了澡拖着疲惫的身体上床。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圣母玛丽亚拥抱圣婴图。
莉莉拿起床头柜上的念珠和十字架,如往日一般祈祷着。“全能的上帝……”
第二天,巴黎的天气好极了。阳光和煦,微风飘扬。在蒙由街的雷氏流行服饰,朱力的贵宾们正啜饮着香槟美酒,大啖鹅肝酱,等待入座。
朱力出生在时装重镇旁的沙威山区,其他三个兄弟都相继死于希特勒军队的手中,使他和母亲悲痛欲绝。朱力急于报复,便毛遂自荐地去见法国复兴组织的头子。那头子担心满眼仇恨的朱力会使组织毁于一旦,但朱力却乞求道:
“让我有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能做什么?”
“很多。”
“炸药。”
“是的。”事实上,他除了和漂亮的女人外,其他什么也不会。
朱力在一位法国同僚的指道下学了半个小时,第二天,那位同僚便死在爆炸意外中。朱力意外地升格为资深人员,却也发现自己双手的灵巧,能完成一般人不敢做的炸药工作。
战后,他决定从事比破坏和死亡更高贵的工作。他那仍为儿子的死亡悲伤不已的母亲也很高兴他想为世界留住美丽的努力。现在他母亲就坐在台下,由孙女咪咪陪同看秀。
咪咪紧张地一直望着门外。莉莉呢?她自己刚刚才偷偷打了一通电话,不敢告诉莎曼。
而在舞台上的莎曼,一举手一投足之外,也在找寻莉莉的踪影。回到后台,她套上新娘礼服,朱力帮她调整好珠宝头冠,检视化妆。最后,保全人员将项链拿给朱力为她戴上,助手则将头纱弄好。但在准备的同时,莎曼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噩兆,觉得母亲需要她。她紧张地站在朱力身边等待出场。
“我好担心。”莎曼说。
“别胡思乱想,莉莉或许已经就座,我们走吧。”
他们一出场,便受到全场热烈的欢呼。
莎曼出色极了,珠宝和华服更衬出她的美。她优雅地走下红毯,仿佛天上的金发仙子,又仿佛十八世纪的处女新娘,在整个宫廷的注目之下,一步一步地迎向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