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莫雨桐微微一笑,说道:“佛曰:“众生平等。”即便蝼蚁、禽兽,亦复平等,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自抑自贬呢?”
三言两语扳回一城,果然不愧才女之名。以神佛为师的坦荡胸襟,真是超然、伟大。
众人的视线从琴惜身上又转回至莫雨桐,暗暗为这番交手喝采。
“可梅,送夫人回府。”葛翊冷硬的声调介入了两个女人间的针锋相对。莫雨桐似乎很喜欢试炼他的耐性!
莫雨桐冷眸凝睇他。“贱妾尚未聆赏琴惜姑娘谲仙琴艺,就此返回势将终生抱憾。”
梆翊拳一紧,幽瞳掠过冷芒。强抱她回府的想法非常诱人!
“是啊、是啊!琴惜姑娘的古筝弹得是天下无双啊!久闻莫才女笛艺过人,不如切磋切磋。”酒客中有人扬声叫道,众人纷纷附和。有两名绝代美女争风吃醋的热闹可瞧,太早落幕就太可惜了。
“那,琴惜就献丑了。”弹琴,她有自信。莫雨桐先是抢了她的心上人,如今还登门耀武扬威,旧恨未消又添新仇,她怎也要让她自取其辱而去。
琴韵流泻之声,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煞是悦耳动听。半盏茶后,众人皆沉醉琴音中。琴惜抬起媚眼凝着莫雨桐,纤指拨弦,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莫雨桐横笛就唇,清越的笛音加入,不碍琴韵却直撼人心,带来了满室的鸟语花香,让人仿佛瞬间置身于世外桃源。有人面面相觑,有人左顾右盼,可哪儿来的鸟与花呀?“寻馨坊”里浓郁的胭脂味似乎全被掩盖了去。
忽地一声,琴弦忽然崩断,笛音随即蓦然而止。满堂一片沉默,针落可闻,紧接着爆出了如雷的掌声,高下已分。连葛翊在新婚之夜都被她的笛声及那娇姿美态诱失了心魂,在场的男子更甭说了,一个个早已对葛翊投以又妒又羡的眼光,有的更是迷恋的起了夺取之心。
琴惜娇媚的小脸苍白,她引以为傲的琴艺竟落了个惨败?!莫雨桐已然得天独厚,为何还要特地来此找她麻烦?突然,她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悟了情敌的心思。女人的心,她也懂得。
琴惜扬起趾高气昂、得意洋洋的媚笑。葛翊破天荒地在“寻馨坊”待了三天三夜,显然是跟莫雨桐有了龃龉,她怎会到现在才想通。
“葛夫人追丈夫追到了妓院来,这本事可也不输您的笛艺呢!”琴惜扬声娇笑道,任谁都听得出语意中刻意的羞辱。几十双眼睛终于从美人身上移开,落到一旁脸色冷硬的葛翊身上。
莫雨桐抿起唇,没说话。被人踩着了痛处,她能说什么?只有自己默默地舌忝伤口。
“琴惜,留点口德。”葛翊冷冷的警告刺向她。
琴惜扬起眉。怎么,心疼了?!此时她反而缩露甜笑,使出从其他姊妹那儿学来的挑逗手腕,撒着娇往葛翊身上偎去。
“琴惜的意思是,莫才女是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自然不懂数日不归的丈夫真正的需要了。闺房的事儿,来窑子问就问对人了!梆夫人要向琴惜讨教,琴惜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刻意拉长了尾音,张扬着得意。
这琴惜胆子也变得大了!梆翊拧起眉,只见莫雨桐身躯一晃,脸色惨白,他想上前扶她却又忍住,可梅已眼明手快地代劳了,而李强伸出手,却不敢去碰,忠厚的脸上盛满忧心。
这……就是他夜不归营的原因?她的自信已全然被击溃,只剩仅存的骄傲支撑着欲振乏力的身子,绞痛的心口似有一股甜热上涌。
她身躯微福,声音轻颤,此时已挤不出笑容。“扰了诸位雅兴,雨桐深感歉疚。可梅,咱们走。”
她输,是输在丈夫的无情冷漠。如果葛翊心中有一丝一毫顾念着她,琴惜又何能如此嚣张?她的心……碎了,无力再争了……
可梅狠狠瞪了琴惜一眼。这女人真可恶!她本想藉莫雨桐的才华、美貌重挫琴惜的锐气,谁料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她扶着莫雨桐离开“寻馨坊”,以及依依不舍的众多寻芳客。
梆翊咬着牙,默默看着远离的纤影。他从没看过莫雨桐惨败,她一向慧黠,能轻易扭转颓势,而今因何词穷?她临走前没再看他一眼,仿佛对他已然心死……
伤心欲绝的莫雨桐乘着轿子回到了葛府,可梅扶出仿佛连站都显得乏力的莫雨桐。她身子本已虚弱,如今再受到这等刺激与打击,整个人摇摇欲坠似的。
“小姐,您还好吗?”可梅问,秀眉紧蹙着勉力承受她的重量,几乎撑不住她。
“你扶我往后院走。”莫雨桐气虚地要求。那地方,她必须再去一次。
“小姐,您不舒服还是赶紧回房休息才是。”
“不……”虽然气息奄奄、脸白如纸,她却异常执拗。“你扶我过去。”
可梅只有顺着她,好不容易来到了葛府后院,葛翊曾经在此练过功的地方。
草场上有着一株参天巨树,莫雨桐伸出纤纤玉指轻抚粗糙的树干,眸光黯淡,一串泪如断线珍珠般缓缓落下,她痴痴仰望隐没在树梢间那攀不上的树屋,就如同她和葛翊之间拉不近的距离……
翻搅的心和胃蓦然袭上了一阵剧痛,她檀口一张,呕出了怵目惊心的赤红鲜血,眼前一暗,神智晕昏地倒卧在可梅怀中。
“小姐——”不耐等待的可梅,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惊声尖叫,惊惧的叫唤响彻云霄。可梅被她唇角的血给吓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地摇晃着不省人事的莫雨桐,大叫着。“小姐——来人啊——”
梆翊闷喝着杯杯黄汤。莫雨桐为何要来?她不是很厌恶他吗?葛翊脑海翻腾着无解的疑问,就快逼疯了自己。如果她……在乎他,那么方才似乎已使他错失了什么。
不理会琴惜的殷勤服侍,葛翊的心已经随着莫雨桐回去了。他一杯杯地喝着酒,突然一名壮汉跌跌撞撞地朝葛翊直奔而来,竟是李强去而复返。
“少爷!”李强忠厚的脸上全是焦急。
“发生了什么事?”葛翊脸色一变,心头掠过不祥的预感。
李强瞧了眼四周,寻芳客个个掩饰着好奇的目光,却纷纷竖起耳朵。他走到葛翊身畔,附耳低声说着话。只见葛翊脸上血色顿失,二话不说疾冲了出去。
不可能!方才还好端端、俏生生地站在“寻馨坊”傲煞众人的莫雨桐,不可能如李强所说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她模样虽然纤弱,但身子骨却不差,怎会呕血?不可能!
梆翊一路疾冲回府,心里千万个不愿相信。
“小叔,你可回来了!”朱氏当先瞧见了他,急急地转述病况。“弟妹现在昏迷不醒,脸色白得吓人,大夫正在给她看诊。”
梆翊越过大嫂推门而入,一进房便见太君、葛翔以及可梅围在床边,安静地瞧着大夫诊脉,因不敢惊扰,他们只无言地瞧了他一眼。葛翊一步步走近,床上昏迷的人儿奄奄一息,美丽的脸庞光彩敛去,只余黯淡。那命在垂危的模样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不……不可能!
大夫拈着胡须,眉宇凝重,沉吟道:“夫人胸中郁结难解,想是积郁已深,气血反冲,只怕……不甚乐观。”
梆翊的心颤抖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她会好吧?是不是?”
“这……只能用药试试看,你们需得有心理准备。”
他眼前一晃,强烈的打击令他一阵晕眩,这无异宣告了莫雨桐的死期。
其他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太君更是悲痛难抑,待大夫开了方子,他们即默默地离开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