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翊坐在床缘,握起了她柔弱无力的手,凝着宛若沉睡的娇容,心,痛得麻木。
“你不会死的!你不能离开我……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
然而,接下来整整一天一夜,她都不曾醒转。葛翊衣不解带地守着她,天地仿佛已然死寂,莫雨桐似乎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迷离梦境里飘飘的无处着落,眼前云烟练绕,感觉没有苦痛,亦无烦忧。既可乘风归去,那就弃绝红尘伤心地,飘往西方琉璃仙境吧!
可,有人在叫她,那是她苦候不至的声音,此刻正低诉唤着娘子。她……是他的妻子吗?她还不能走,因为她还没得到答案。仿佛急速往下坠落,她突然觉得好沉重、好虚弱,连撑起眼皮都疲累万分,眼前景象由模糊渐渐清晰。她在哪儿?
“雨桐?你醒了!谢天谢地……”
梆翊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脸,似怕一用力就要碰碎了她,写满担忧的眸子褪去了以往的冷漠,只透露出她久盼的深情。昏厥前的种种记忆涌回脑海,莫雨桐心口绞痛,泪水跟着自眼角滑落。
“你哪儿疼吗?”他关切地柔声问,恨不得能代替她痛。不知不觉间,莫雨桐已经深植于他的血脉之中,今生今世再也拔除不去了。
“姑爷,药熬好了,赶紧喂小姐喝下吧!”可梅捧着还冒着烟的汤药道。
梆翊扶起虚软的她,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间,见她眉头紧蹙,他忍下心底的千言万语,默默用汤匙舀起汤药,轻轻吹凉,才小心翼翼地送往她苍白干涩的唇。
“来。”他柔声道。
琴惜就能满足他了,不是吗?她这个多余的妻子能就此消失最好,她还何必喝这药?莫雨桐勉力偏过头,无言地拒喝。
她喝不下吗?葛翊焦急地放下汤匙,抬起她的脸,柔声道:“勉强喝一点好吗?不喝药,病怎么会好?”
“我……不用……你管……”干哑的喉咙吐出的尽是虚弱气音,却依旧倔强。
梆翊心一紧,咬着牙撇过头,她都病成这样了,对他却依旧无情狠心,可……他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行!他双臂一收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怕极了她就这样消失。
“我一定要管,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她是吗?热泪再度滑落。“我不如……琴惜有趣,你还……回来做什么?”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干么?!
“别说这些了,赶紧把药喝了。”葛翊重新舀了汤药,送到她嘴边,却被她抬起手推开,匙中的药也洒了。
“我……不喝……”她轻轻喘着气。为什么要喝?他即将征战沙场,临行前天天眠花宿柳,她为何要喝药?
“你……”葛翊快被她气疯了。他为她的病焦急、怜惜、担忧得几乎疯狂,这会儿她还要闹别扭?!“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莫雨桐撇过头,不肯看那凶巴巴的脸。渴盼他的温柔怜惜无异水中捞月。
“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可这药你非喝不可!”他咬牙道。
她的泪水再度溃堤,抬起虚弱无力的手愤然推着他,喘息着嘶声道:“你想走……就走!我用不着……你来可怜!”
他总是毫不留情地戳刺着她已经鲜血横流的伤口。莫雨桐心上一阵绞痛,喉头一甜,鲜血猛地喷在他衣襟上,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雨桐!”葛翊嘶喊。“快去叫大夫。快!”
可梅回过神,拭了拭眼泪,踉跄奔出。她虽然怨恨莫雨桐对她的狠心,但瞧她这模样还是忍不住鼻酸。
梆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如此就能抓紧她缓缓流逝的生命。“求求你,别死!天啊……求求你……”
他有生以来头一遭经历这种扯心裂肺的无助,不管必须付出什么代价,他只求她能活下去……
好……难受……
当莫雨桐再次醒过来,已不知经过几个日升月落,神智昏昏沉沈地,分不清天上人间。她……还活着吗?
“桐儿,你可醒了?”
好熟悉的声音,是……娘!莫雨桐凝目瞧见娘亲、太君以及爹爹忧心忡忡的面容,心中一酸,泪水随即滑落。目光流转,梭巡着渴盼的身影,他不在……
“娘……”她虚弱低唤,旋即哽咽。
谢氏扶起爱女,强忍着眼泪,柔声道:“乖女儿,你可得撑下去,听见没有?”
他们夫妻一生行善,老天爷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头人送黑发人?
“爹、娘……女儿……不孝……”
“不准你说泄气话!”莫廉盛板起威严的脸道,心,却在淌血。
“来,大夫说你只要乖乖服药,病就会好的。”太君扯着谎,只盼能鼓励她,激发她的求生意志。她从可梅手中接过药碗,疼惜地喂她喝下。
瞧着女儿一口口喝药,谢氏松了口气。这三天若不是贤婿用嘴将药强灌进她嘴内,只怕女儿此刻已然香消玉殒了。时时守在她身边弄得自己憔悴不堪,却在她醒转时离开。她可真不懂,这两个孩子究竟怎么了?明明情深意笃,怎地说她见了他只怕要激动吐血?
可梅默默走出房间。守在房外的葛翊见到她立刻迎上,将她拉至一旁,低声询问道:“怎么样?她情况如何?”
“姑爷别担心,太君正在喂小姐喝药,可梅出来时已经喝下一半了。”
梆翊松了口气。“她……说了什么没有?”她可有提到他?
可梅咬着唇,显得十分难过地道:“小姐只跟老爷、夫人说“女儿不孝”,似乎知道自己……”她抿住唇,不忍再往下说。
他脸色惨白,胸口翻绞着剧烈痛楚。“没……没再呕血吧?”
“那倒没有。”
梆翊点点头,沉默地在门外候着,等到三位长辈出来,知道莫雨桐又已昏睡,他才再度进房。
两天就这么过去,莫雨桐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见到的总是可梅。口中喝着苦涩的汤药,心却更苦。
“可梅,他……呢?”分不清自己问了第几次,没见到他,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可梅流着泪,怜悯似地摇摇头,劝道:“小姐,您再喝几口吧!”
莫雨桐的心往下沉落,他终究不愿见她。她不忍拂逆可梅的好意,勉强喝完了药,躺回床上又昏昏沉沉睡去。她……还能等他多久?
可梅将药碗拿出去,守在门外的葛翊与她擦肩而过进入房内。她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她看着葛翊温柔地替莫雨桐盖被,憔悴的脸上尽是深情怜惜。她俏丽的脸上闪过冷狠,喃喃道:“你不要怪我,是你先对我不仁,我只好对你不义。”
她知道莫雨桐是心病,若让她寻着了心药,难保不会起死回生。葛翊瞧不出药方,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只是在等,等莫雨桐断气,她才有机会……
当然,表面上她依旧是以前那个忠心为主的可梅,虽然想到过去主仆间的情谊,她还是多少会感到难过,但她不能心软,错过这次机会,她只怕永远也得不到葛翊了……
似睡似醒,莫雨桐拚了命地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窗外透入夕阳的余晖,就如她日薄西山的生命,下一次,她还能醒得来吗?
“可梅……”莫雨桐虚弱地低唤。
“小姐,我在这儿,您有何吩咐?”可梅声音低柔地问。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求你……替我找他来……”细弱的声音艰困地说完,以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最后一面?瞧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莫雨桐,可梅想起以前她教她学字、吹笛的往事,不由得心一软。她已经回天乏术了,了了她这最后的心愿,就算报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