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送花来试试看!”他想起她那狰狞的面孔和困窘的表情,中气十足的叫吼声充斥于整栋刑事大楼,连十条街外都听得到。
“我是在上班不是在唱歌,请你搞清楚状况,伊藤伸繁少爷!”之后便是满天的花朵。不用说,他照例被轰出去。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教人怀念。咏贤大概不知道自己就是这点吸引人,自然不做作,总是直截了当。她就像清新的空气,为他沉闷的人生注入青春的气息,否则他真会被沉重的家族压力压死,伊藤商事的担子并不轻。
伊藤伸繁打开行李取出那块牌简。即使过了无数代,经过上千年的洗礼,这块由黄玉与桧木组成的牌简依然完整。据说在他出生之前,这块牌简是埋在南京某处的地底下,在他出世那天才莫名其妙出土,让赶着回东京的父亲买着,从此变成他的守护灵物。
他拿起那块牌简,澄黄色的光芒和满室的月光融成一气,显得分外耀眼。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密实的黄玉中心竟裂了条缝,射出一道黄色的光芒,经由满月折射在墙壁上,形成一面幕影。
他瞠大眼看向墙壁,反映于其中的身影竟是……
“咏贤!”他不敢置信的狂吼,墙壁上的影子也不敢置信的四处观望,似乎也听见他的声音。
“伊藤伸繁?”
原本打算和衣入睡的咏贤愕然的起身环视四周,她明明听见他的声音,难道是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乌龙事,她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
“是我,咏贤,你没听错。”真不敢相信,他朝思暮想、找得快发疯的可人儿居然如此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他!咏贤不敢相信的看向右侧的墙壁,那上头清清楚楚的反映出他的身影。
“伊藤,真的是你吗?”她朝墙壁走去,感觉好象正在看电影,即使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真实,她仍无法穿越土墙回到文明世界。
她好想哭,她真希望老天别再玩她了。她所怀念的一切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她就是回不去?
“是我,真的是我。”伊藤伸繁伸出手想把墙壁中的咏贤接回来,无奈他也一样遭受到相同的对待,指头传来的一样是石墙的冰冷触感,而非她的体温。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该如何救你?”她红肿的眼眶令人心疼。他从没看过她哭,她总是神采奕奕。
“我不知道……”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不知该如何叙述她的遭遇。“我只知道我在西晋,在一个你接触不到的地方。”
西晋?这不是中国的某个朝代吗?咏贤到底在胡诌些什么?她会不会是吓呆了?
“说清楚点!”该死!为何影子愈来愈模糊?“咏贤!”
“伊藤……”远去的声音和模糊的影子一道消失,他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一大片浓密的乌云正巧遮住满月,因而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混帐!他难得粗鲁的咒骂,并试着厘清脑中的疑虑。在不到三分钟的影像中,他似乎看见一些中国古代的家具和土墙以及蜡烛。
他不想相信,但咏贤梨花带雨般的脸庞倏然乍现,竭声嘶喊着她在西晋,和她身后的背景相互印证。不管如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即使再荒谬他也得尝试。
他焦急地看向窗外,等待乌云飘离。浓密的乌黑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他的焦虑却有如万马奔腾。好不容易乌云终于完全飘走,伊藤伸繁急忙拿出牌简再一次尝试,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本有个缝的黄玉竟完好如初,哪来咏贤的影子。
他是在作梦吗?他不相信的看看窗外,再看看方才反映出咏贤身影的墙壁。
不,他没有作梦,他明明看见咏贤,甚至听见她的声音,哭喊着她在西晋。
这其中必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缘由,他绝不可以就此放弃!
想到咏贤那张迷惘的脸,他的心情又开始慌乱起来。他连忙拿起话筒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立刻接通。
“管伯伯吗?我是伊藤。”他边说边整理行李,将桌上的护照、文件扫入行李箱里。“我刚刚看到咏贤了……不,我还没找到她,但这在电话中很难说明,我立刻飞去台湾,我们见面再说……好,就这样,我们台湾见。”
讲完电话之后,伊藤伸繁毫不犹豫的提起行李,连夜赶至机场,准备搭明早第一班飞机飞往香港。
等我!咏贤。他对着硕大的月亮祈求并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救离西晋。
***
避泰安瞠大一双和咏贤雷同的眼睛愣愣地注视一脸倦容的伊藤伸繁,他耳朵收到的讯息告诉他,他女儿此刻正在西晋,既非地名也非国名,而是某个朝代,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贤侄,你确定你没看错吗?会不会是因为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
面对管泰安难以置信的脸,伊藤伸繁心中也曾有过相同的疑问。他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他不可能看错。找了咏贤整整五个月,从未曾见过幻影,即使再累也一样,更何况她的啜泣声清晰可闻,清楚得就跟在他耳边说话一样。这绝不是幻影,关键就在那块牌简。“不,那不是幻觉,我甚至听见咏贤的声音,而且她身后的背景也的确是古代,唯一相同的只有那一轮硕大的满月……”
满月?
伊藤伸繁顿时茅塞顿开,整个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原本呈散片状的线嗣摧佛得以连接。
他的牌简正中央镶的正是一块浮月形黄玉,圆滑得就像是牵动潮起潮落的满月,而且那天晚上也是满月,这一连串巧合解释了为什么他能看见咏贤的原因。问题是,他们该怎么做才能将她从遥远的年代拉回来?光看见影像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更真实的拥抱。
“贤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管泰安焦急的询问,在伊藤恍然大悟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
“我不敢确定,但我的确想到一些关键。”接着他把当天晚上的情形和他的想法说了一遍,皆泰安听完后又是一阵激动。
“你的想法没错,事情一定是这个样子!”一想到他可怜的女儿还陷在西晋那个鸟不生蛋的年代,管泰安难掩心中的激动,大声咆哮起来。“去把所有巫师、道士、灵媒什么的统统找来,无论花多少钱,我也一定要将我可爱的女儿救回来!”
***
离她看见墙上的幻影已经又过了五天,在这期间她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连烦人的感旎题都丢到一旁的纳凉去,心中想的只有当晚的情形。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那么其实,她几乎可以呼吸到二十世纪的空气,感受到大剌剌的日光灯,可是她就是回不去,为什么?她掉进西晋已经五个月了,在这期间虽发生了一大堆事,但看见伊藤伸繁的幻影倒是头一回,她甚至听见他温柔熟悉的声音,满含焦虑的要她再说清楚一点。
直到那瞬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原本教她心烦、不愉快的关心倾刻间有如滔滔江水,越过时空的洪流向她寂寞的心涌来,在那一剎那她竟没用的哭了,至今她仍记得伊藤伸繁那张错愕的脸,在惊慌背后流露出赤果的心疼。
要是在现代,她一定又会破口大骂说他没个男人样,但换个时空之后,她却能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她不是被诅咒,而是上天决定以另一个方式告诉她,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个宝贵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