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滟挥挥手,凌燕似地纵身腾去,几个起落后便已隐去了身影。
见她行远,男子在檐瓦间重新躺下,继续闭目思索。
他想的是,明日该给这笨笨女贼一个怎样的“惊喜”。
此时,王宫外高耸枝头上倨立了两条人影,一个年轻,一个苍老。
老人抚须,青年叹气。
“干嘛?”老人讥诮的瞥着他,“舍不得啦?”
年轻人没作声,俊眸睇紧艳影消失的方向,又是一个绵绵叹息。
第三章
嘴上无毛办事不罕,千古明训。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无法取巧。
海滟真是恨透那叫“心冷”的小子了,亏他长得人模人样兼玉树临风,没想到办起事来,还真是有够不牢靠。
她依约而去。
第一天是跌进了个挖着深洞的陷阱里。
陷阱不怕,反正她轻功好,只不过那陷阱里满是牛屎马尿等秽物,弄得她人虽然飞出了坑,却还是半天晕头转向回不了神,匆匆打道回府,抱着痰盂狂吐。
第二天是兜头一桶冰水淋下,幸好不是冬天,否则她这花魁艳贼肯定会变成一座冰雕供人凭吊,衣衫湿黏,行动不便,她又只能打道回家了。
第三天是捅到大黄蜂窝、第四天是猛虎三头,第五天是十八铜人阵,第六天是八卦飞矢夺魂阵……
欸!现在是怎样?玩过关夺宝吗?
她每天都落得神情狼狈落荒而逃。
而那姓辛的小子虽也都陪着她逃,却该死的维持着潇洒神态,气质优雅地彷佛随时可以上台演讲。
废话!
海滟在心里恨恼,落下陷阱的是她、被浇冰水的是她、差点被螫被咬的是她、被铜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是她,就连刚刚险些让飞箭插进了脑袋瓜子的也是她,若非刚才他拉得够快,她已成了箭靶死贼,没得玩了。
和他一起时,她才知道自己的轻功修为仍嫌不足,至少闪的躲的选的避的都不及他快。
一边逃,她一边同几日来一般地扭头开骂。
“喂喂喂!姓心的,你这路是怎么探的?”
“怪哉!原先没这些玩意儿的。”辛忍气定神闲地将问题撇得干净。
“你的意思是……”海滟一个心惊踉跄,若非辛忍出手将她挟进了臂弯里,她已摔了个大跟头。“对方已起了防备之心?”
“我想是吧。”
他淡淡回答,心底却也是陪着一惊。
不过他的惊慑是来自于对她身子的反应,他素来对毫无兴趣,可这笨笨女贼的柔软及馨香竟像磁石般吸引着他不放手,还让他的嗅觉及某些器官,在瞬间变得僵硬。
他皱眉,他微骇,他面色潮红,他吓得松开了手,接着便见她“哎哟”一声趴卧下去,一张艳容直直扑进了土里。
“要死啦你!吧嘛突然松手?”
海滟狼狈爬起收腿盘定,灰头土脸兼凶神恶煞样,全然没了在人前惯有的娇嗔软嗲,她甚至还拉高了袖管,“我不跑了!咱们先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
他瞇瞇俊眸停下脚步,原来,她倒还并非笨得无可救药!
辛忍自阴暗角落温吞吞朝她走来。
此时他们已远离了王城,身在一片密林子里,她不用担心追兵,他不用担心遇上熟人,很好,那就把话说清楚了吧。
他在她面前悠悠然地蹲下,缓缓垂眸,状似微惭,事实上,却是在忍着笑。
其实他向来在人前多半肃着面容,他也始终当自己是正经且死板的人,从没想过要去刻意整蛊过谁的,人人敬他、畏他,他没有整人的必要,但他不能否认,整蛊眼前这笨笨女贼,呵,竟是会上了瘾的。
只可惜,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好像已经有所警觉了。
他整理妥当情绪才抬起脸,却在瞧见她那素来最最引以为傲的艳容,成了泥巴满面的土拨鼠脸时,再也忍俊不住地喷笑。
“笑?!”海滟瞪眼亟欲杀人,一张土拨鼠脸扭曲着。“我有没有看错,你、你……在笑?”
“是呀!”一人做事一人当,辛忍耸耸肩在她面前坐下,“我是在笑。”
“你怎么可以笑?”她咬牙切齿的质问。
“为什么不可以笑?”
他居然还敢理直气壮地给她这样回答?十足欠揍!
“你有没想过……我会这么狼狈、我会这么天天遭殃……”她提高声调,“还不都是你害的!”
“不,不是我。”虽只是坐着,但辛忍那俊伟的上半身仍是挺直着的,他眸光睥睨的看着她,“妳是被自己的贪念所害。”
“我才不贪呢!”她一点也不承认。
“不贪干嘛要模上人家宝库?要有收获必得要有所付出──”
她打断他,“我要的并不多,我只是要一个宝。”
“不管要多要少……”他一脸轻蔑,“贼就是贼。”
“喂!”她不服气了,“说得这么神圣崇高,难道你就不是贼?”
“我?”他指指自己,笑容含讽,“我不像你,我可有可无的。”
“你可有可无是因为你想窃取的东西并非攸关性命!”
“什么意思?”他终于皱了眉头,“妳要偷的东西,是准备拿去救人命的?”
“那当然!要不我干嘛这么千方百计、千山万水、千辛万苦、千呼万唤──”
“够了!”他没好气的打断她,“要不要千疮百孔、千变万化、千秋万世、千言万语、千恩万谢、千红万紫兼千锤百炼?”
她瞪着他,“我是在说正经的,你当我是在说笑?”
“妳到底是想要救谁?”他整肃面容,倘若当真攸关人命,那就真的不能再说笑了。
海滟微昂下巴,“救我自己。”
他瞇冷眸子上下打量她,“妳?!身强体壮、会逃会钻会对人大声吠叫,倒看不出是哪个部位罹了绝症的。”
“呸呸呸!乌鸦嘴!”她媚眼瞪着他啐了一声,“本姑娘好得很,我拿火晶石只是想帮人解运……”话说得太快,等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接下来,她难得在他面前忸怩还臊红了脸,“伯虎说了,说只要我能拿到火晶石,他就……就……”
“就会娶妳?”他冷声帮她接完了话。
她瞪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不会吧,这种事情还能从中原飘洋过海传到了海禹?
他轻蔑冷嘲,“瞧妳那种小猪仔流涎样,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小猪仔流涎样?
她一双媚眼立时登得大大的。
喂喂!
耙情这小子不但带路的本事不好,就连眼睛也是半盲?她长这么大可从未被人用过这六个字拼凑在一块形容的!
想是这么想,海滟还是赶紧用手背拭了拭嘴角,没呀,哪儿有口水?
辛忍见她反应冷冷将视线调开,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的用字尖酸。
他不懂,自己向来不是这样子的人,他冷静理智、他恬淡清宁,他除非是有病了才会去跟一头小笨猪呕气兼斗气的。
他管她干嘛窃宝,管她是为了想去哄哪个野男人,管她是为了哪个男人吃尽苦头还险些送命,管她是为了……
反正,他根本是不可能会在乎她的!
逗完、整完之后他自会让人将她擒住,用艘大船将她扔回她该在的地方,船过水无痕,什么都不会留下,也自然包括了他现在心头那种又苦又怪、又酸又涩、又痛又痒的复杂情绪。
他是怎么了?他纳闷不解。
“喂喂喂!你又在神游太虚啦?”
一双小手用力推着他,辛忍懒懒回神,再度将眼神锁往前方的土拨鼠脸上,一张十分认真的上拨鼠脸。
“那个叫伯虎的……”他语气状似轻松,其实却是专注地在研究着她的表情。“对妳真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