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伯胥站起身,笑着对他摇了摇头,“我得走了,女人和麻烦一样难摆平,你自己伤脑筋吧,对了,顺道一提,冷蝶这丫头,今天吃的比昨天更少,一整天下来大概只喝了两口粥吧。”
“我会注意的。”沈拓野皱了下眉,莫非她察觉他在粥里下了新毒?“事不过三”无味无臭,她应该不会察觉才是。
目送严伯胥离去后,他起身背着手在室内踱步,暗自下毒的确有违他做事的原则,不过为了不让她离开,为了查清水中月的真相,他只得出此下策。
他陡地停下脚步,瞪着短裘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拎起它向门口走去。
“不是说不在乎吗?怎么我老人家前脚一出房门,你后脚就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严伯胥好整以暇地站在客栈楼梯口,笑嘻嘻的挪揄道。
沈拓野古铜色的脸庞闪过一道红,右脚踢起一颗小石子,笔直地朝严伯胥射去。
“你兴致倒挺高的,若觉得时间太多,贯石帮新一季的帐目点收就交给你处理好了。”
严伯胥动作俐落的闪开石子,“那可大大不妙,老爷我只会用银子,不会数银子。”他边说边快速地朝楼下走去。
沈拓野见状,无奈的摇摇头,在推开隔壁房门时迟疑了下,房内安静得很。
这对樊冷蝶来说,并非是件正常的事,她的脾气一向火爆。
“下午要动身了,你最好准备一……”沈拓野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就朝他飞扑过来。
樊冷蝶一脚踢上门,身影随即向右一闪。一阵香味甫传入他的鼻端,他连忙屏住气息,伸手扣住她的手腕。
“你哪来的毒粉?”沈拓野瞪着她手上的一枝梅花,冷哼了一声。
对嘛!他明明记得已经拿走她所有的毒丸、药粉。
“缩头缩尾的乌龟蛋!”樊冷蝶怒斥一声,举起那枝原本插在花瓶里的梅枝又往他脸上扫去。
沈拓野倏地伸出手,食、中两指夹住梅技,另一手拍向她的手腕,迫她放手。
“你又在撒什么野?”
“整天闷在屋子里,我还能撒野、撒泼,而不是无聊得发疯,你该感到庆幸了。”
樊冷蝶不情愿地鼓着颊,一只妩媚的大眼凶狠地瞪着他。
屋内的火烧得正炽,一如她心里的怒火。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她不耐烦地喝问,却接到他抛过来的一件短裘。
“明天记得穿着,天气又变冷了。”说完,他将手中的梅枝向前一射,梅枝稳稳地插回花瓶里。
她手捉着柔软的皮毛,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他干嘛对她这么好?樊冷蝶瞪着手中的狐毛短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把它拥在胸口,从没有男人因为关心她而送东西给她。
“我不会因为一件衣服而闭上嘴巴。”她撇了撇嘴角,心里虽纳闷他的殷勤,却也受用于他的体贴。
沈拓野没有回话,迳自拿起短裘披在她肩上,顺手为她撩开了被短裘压住的长发。
她眼中的感动是因为……一件短裘?他的脸更凑近她端详着。
“干嘛?以为送我一件短裘就可以越雷池一步吗?”她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回到正题,你究竟什么时候放我走?”
“你什么时候把真相给我,我就什么时候放你走。”沈拓野微眯了下眼,模着长出些许青须的下巴。
樊冷蝶微一咬唇,忍住胸口的疼。早该知道他对她好只是为了水中月!
“我说过毒是我下的,但我只是要迷昏他,好劫走那些钱财,你硬是替我扣上水中月杀手的名号,我能怎么着?”她气也不喘地回了他一串话。
要不是这王八蛋威胁要到青龙山庄追问她的同伙,她干嘛乖乖地一路跟着他?
她把手放到火炉里的那一天晚上,他便取来江君的随身小刀,证明他绝对有办法将江君捆到她的面前。
“没有别的说辞了吗?”他走到卧榻边斜坐在榻侧,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譬如说你可能极度痛恨水中月,所以一直仿照他们的方法劫财,嫁祸给他们呢?”
樊冷蝶的拳头紧了紧,不发一话。
“不说吗?那就听听我说吧,你说毒是你下的,人却不是你害死的,这证明了两件事。其一,你还有些良心存在;其二,你一定知道害死葛福来的人是谁。”沈拓野的姿态轻松,眼神却非常凝重。
“你干嘛把我胡扯的话都当真?是我随口说我是大唐皇室之女,你也要相信吗?”樊冷蝶嗤鼻道,呼吸的气息却明显加快了些。
“我认为现在的你才是在搪塞,我的话必然说中了部分真相,不是吗?”
“你少胡乱猜测了,我已经把真相告诉你了,你为什么不遵守承诺放我离开?”说到这里,她气愤地指责道:“贯石帮的人都是这样言而无信吗?而且还用那种卑鄙的方法强迫我就范,每天给我一颗解药,而不治愈我体内的毒。原来贯石帮帮主是个江湖败类!武林君子?哼!”
沈拓野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从她眉头的一颤到她身子的不自在移动。
“你的脸色太苍白。”他说。
“我肚子饿得发昏。”她回嘴。
沈拓野侧头看着几上那碗几乎未动的粥,“怎么又没吃?”
“我吃不吃粥跟你用软筋丸控制我是两件事。”
“是吗?我正巧知道你妹子现在在哪里?你吃是不吃?”他没告诉她,早就让她吃下软筋丸的解药了,当然也没告诉她,他已换了另一种毒“事不过三”以防她逃走。
樊冷蝶立刻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上刚倒好的茶。
“你是什么意思,我妹子怎么了?”
兰若一向娇弱,身子骨极差,即便轻功极佳,但是一日被人禁锢,很难有逃走的机会。
沈拓野拿回他的茶,拍拍大腿道:“过来坐着。”
樊冷蝶死命瞪着他,红晕泛上双颊,可恶的臭男!他拍大腿的动作,是要她投怀送抱吗?
“我以为你为了家人,什么都可以牺牲。”
她目光不悦的瞪着他,“牺牲是要有代价,坐在一只乌龟的腿上,令我作呕。”
这人居心叵测、老奸巨猾,他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全是用来蒙骗世人的!
“你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我方才刚接到关于你妹子的消息。”他好整以暇的说。
“为什么要听消息就得到你怀里?你这种行为与登徒子无异!”她抗议着,心里则急得一蹋胡涂。
“我正是想试试自己的定力。”她迥异于寻常女子的个性,的确已扰乱了他的心。
喜见她悍言以对,亦想享受她依在怀中的温柔。
樊冷蝶咬牙怒视他,黑玉似的瞳眸亮得灼人。她握紧双拳,拖着脚步走近他,不情不愿的坐在他大腿上,他一使劲便让她整个人倒进他的怀里。
沈拓野单手环住她的纤腰,让她半倚躺在他的肘弯之间,俯看着她的眉眼。
“快说啊!”她催促着。
“先把这碗粥喝完。”
“我已经吃过了。”她拒绝看那碗只舀了两口的粥。
“如果想听,就把粥喝了。”他紧握着她冰凉的手,她的手在他大掌里看起来格外娇小。
她染了风寒,又不爱吃药,也不喜欢喝粥吃饭,若再往北走一些,再飘场大风雪,只怕她会一病不起。
樊冷蝶张口欲言,却看见他眼里的关切,她最怕他这双眼睛!
每回他看她时,他的双眸都像一个无底深渊,随时要把她的魂魄取走一样。
“吃一口。”沈拓野舀了一匙粥送到她唇边,语气中的宠溺,连他自己都为之诧异。
她听话的张开口,吞了一丁点后,便摇着头转开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