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茶叶,去哪里了?”沉默了一阵,他才吐出这几个字。
“船是在过扬州后才沉的,若是想先将船搬空,茶叶定是在扬州。”她细细推敲着。“只是这也说不准,若是有心,在船沉之前,李大人肯定能找到方法,把东西运离扬州。”或许是用一般货船,或许是和谁勾结,上了哪一路的官船,茶叶便可以不受盘点的畅行无阻了。
“不在扬州,会在哪儿?”
“也许东西早就到京城了。”而且,她感觉有极大的可能。
他一震。
“不找到东西,你是不会满意的。”她说,脸上的笑很温柔。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原先是不关他的事的,可是现在他却放不了手,有一种想帮助齐日阳拔除贪官的冲动。
不是因为他对官场有任何想望,而是想做些什么,如果以他的能力能做到,他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做。
“你啊……”她拿他没办法,该这么说吗?
他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怎么?”他问。
她虽是淡淡笑着,却让他感觉其中另有含意。
“如果世上尽是你这样的良民,朝中也就没有贪官,天下岂不太平了?”话是半真半闹,一半是真佩服他,一半也是真取笑他。
“你在笑我。”看着她唇边浓浓笑意,他忍不住觉得面颊发热。
“才不是。”任流霜的语调虽还是半嗔半笑,脸上神色却是一凛。
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她也不会喜欢他,更不会放心将父亲留下的信交给齐日阳。
“事情齐日阳会处理吧?”她问。
“他已经让人去查了,也许很快就会有消息。”只是也许,事情不难办,只是茶叶的去向难寻。
“那你就别担心了,和我在这儿喝茶不是很好吗?”她甜甜的笑了。
☆☆☆
枢密府内,探子来来去去,主人皱眉端坐在书房中,齐党到府的官员进进出出,却没人能给他个答案。
走进书房,步寒川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信。”将两封泛黄的旧信抛到桌上,端坐在桌前的人果然马上抬起头来。
“你去见她了?”一边问着话,齐日阳手上也没闲着。信纸已经泛黄,展信的动作显得特别小心翼翼。
“王府的人也知道了。”
“嘉王可不是易与之辈。”齐日阳一笑,嘉王爷的城府极深,也难怪他的外甥女会是那副性子。
满怀期待的开始读信。这信是当年程舒拚着命不要才探来的,任绍也是因此而死,若不是内容有何特殊之处,绝不会牵连任家一百多条人命。奸党唯一的错算之处,只有任绍的妻子了。
他们没料到,任绍的妻子是蕙郡主,她是皇家之后,就算因栽赃而被牵连,还是有办法保住自己和女儿一命。也是因此,任流霜才能把这些信留到今日,交到齐党手上。
他似乎还记得,当年嘉王的手段如何高超,既把事情和王府撇清,又能让盛怒下的先皇,没有降罪于亲姊和外甥女。
齐日阳本是笑着读信,想藉此舒缓从一早就不甚痛快的心情,想不到越是看下去,眉头就锁得越紧。
“怎么了?”
“这件案子,范玖也牵涉其中。”在信里,程舒的措辞还不确定,却隐约提到范玖与奸党互通。
“范叔!”步寒川一震,没有想到信里会是这样的内容。
范玖是齐海的好友,也是两人从小就认识的长辈,一向对他们疼爱有加。虽然在朝廷上,必然与私底下不同态度,却也让人想不到,齐党之中,竟会有人与奸党勾结。
“事情若是真的……”连忙展开下一封信,齐日阳专心阅读。
“你会严办。”步寒川僵硬着语气,心里虽是不愿意,却还是这么说出口。
“会,只是事情没弄好,会牵连很多人入罪。”其中最容易被牵连的,就是他爹了。
沉默持续着,一直到齐日阳读完信。
“如何?”
“你自己看看吧!”齐日阳从书桌内拿出小心收好的前两封信,排好顺序后交给步寒川。
仔细的阅读完四封信,两人显得神情凝重。
“你打算怎么办?”步寒川心绪混乱,他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情况,一边是奸党,一边却是从小认识的叔叔。
齐日阳就显得冷静多了,也许是在朝为官多年,他很快的整理好情绪,淡淡开口道:“我会让人看着范叔,不论他和任何人来往,甚至是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有人在旁监视。”
“这样才能划清界限?”不知怎地,这句话冲口而出。
听见步寒川不经思考说出的话,齐日阳惊讶的看着他,心里是一片混乱。他总算找到童年的步寒川了,近日的他,渐渐恢复原有的性情,不再以冰冷的态度武装自己,这都是因为任流霜吗?
压抑住心中翻腾的情绪,齐日阳露出笑容说道:“你多想了,这是以防万一,若是情况真的像信里说的,最少可以确定范叔和哪些人碰过面,谁才是奸党的一员。”
齐日阳笑着,心中却想起五年前,力谏任绍死罪的人,不就是范玖吗?
第八章
晚春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王府的庭园内遍植百花,就是不闻花香,景致也够醉人了。
任流霜坐在庭园里,看着百花齐放的风光,心思不由得回到了过去,十三岁那年,任府的花园里,不也是这番景致吗?
心头惹上淡淡愁绪,却在此刻听见后廊传来一阵阵笑闹声。
“珠儿姊姊,你的钗好漂亮啊!”
“阿丁买给我的,花了三两银子呢!”
“这钗可不只值三两啊!”
“就是,怎么我就没碰过这种好事。”三两虽然不少,但在王府工作,主子若是打赏,自然比一般人多些零用。
几名婢女从后廊走近,没有发现小姐就在庭园中赏景,一行人依然说不停。
“阿丁还买了南方来的胭脂给我。”珠儿娇羞的说着,又引起一阵笑闹。
“还买了什么?”
其中一名婢女笑着往旁边一看,这才见到任流霜坐在园中,唇边带着淡淡笑意,似乎没有怪她们吵闹的意思。
“小姐。”几名婢女都瞧见了她,这才收起玩闹的神情,恭敬的朝她福身。
若是以前,她们心里一定会有些不安,那时的小姐冷冰冰的,虽然没有苛待过下人,却让人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什么。现在的小姐好多了,似乎是从杭州回来后,脸上就多了些笑意,常见郡主跟前跟后,也没见她不耐过。
“钗很漂亮。”任流霜淡淡一笑,朝珠儿说道。
一旁几个婢女在心中暗叹道,小姐果然和气多了,若是从前,大概只会朝她们点点头,就让人下去了。不像现在,还会跟她们说上几句话呢!
“这钗是在鬼市子买的……”珠儿红着脸,困难的吐出几个字,还没从小姐的夸奖中恢复过来。
“鬼市子?”任流霜一脸疑惑,好怪的名字,她从来没有听过。
“小姐不知道?”一旁婢女见状,像要表现自己似的,抢着开口说话,“一般夜市在三更收市,可这鬼市子不同,它在五更点灯,天明散去。”
“原来如此,这……这是让什么人逛的……”听闻从没听过的怪异市集,任流霜忍不住惊讶,这种时间出来的市集,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呢?
“嘻嘻……就是珠儿姊姊和阿丁扮哥他们逛的啰!”婢女和家丁一向早起,在主子起床后到就寝前,难得有时间约会。若是起得比平日更早,就可以一同去逛鬼市子了。
“那……到底卖些什么?”一般人哪会去逛啊!
“什么都有呢!看是要珍珠香药,还是衣服图画、疋帛首饰,应有尽有。”这钗说不定就是哪家小姐急需用钱,偷偷拿出来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