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茶葉,去哪里了?」沉默了一陣,他才吐出這幾個字。
「船是在過揚州後才沉的,若是想先將船搬空,茶葉定是在揚州。」她細細推敲著。「只是這也說不準,若是有心,在船沉之前,李大人肯定能找到方法,把東西運離揚州。」或許是用一般貨船,或許是和誰勾結,上了哪一路的官船,茶葉便可以不受盤點的暢行無阻了。
「不在揚州,會在哪兒?」
「也許東西早就到京城了。」而且,她感覺有極大的可能。
他一震。
「不找到東西,你是不會滿意的。」她說,臉上的笑很溫柔。
「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原先是不關他的事的,可是現在他卻放不了手,有一種想幫助齊日陽拔除貪官的沖動。
不是因為他對官場有任何想望,而是想做些什麼,如果以他的能力能做到,他願意盡自己所能去做。
「你啊……」她拿他沒辦法,該這麼說嗎?
他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怎麼?」他問。
她雖是淡淡笑著,卻讓他感覺其中另有含意。
「如果世上盡是你這樣的良民,朝中也就沒有貪官,天下豈不太平了?」話是半真半鬧,一半是真佩服他,一半也是真取笑他。
「你在笑我。」看著她唇邊濃濃笑意,他忍不住覺得面頰發熱。
「才不是。」任流霜的語調雖還是半嗔半笑,臉上神色卻是一凜。
若不是知道他是個正直的人,她也不會喜歡他,更不會放心將父親留下的信交給齊日陽。
「事情齊日陽會處理吧?」她問。
「他已經讓人去查了,也許很快就會有消息。」只是也許,事情不難辦,只是茶葉的去向難尋。
「那你就別擔心了,和我在這兒喝茶不是很好嗎?」她甜甜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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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密府內,探子來來去去,主人皺眉端坐在書房中,齊黨到府的官員進進出出,卻沒人能給他個答案。
走進書房,步寒川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信。」將兩封泛黃的舊信拋到桌上,端坐在桌前的人果然馬上抬起頭來。
「你去見她了?」一邊問著話,齊日陽手上也沒閑著。信紙已經泛黃,展信的動作顯得特別小心翼翼。
「王府的人也知道了。」
「嘉王可不是易與之輩。」齊日陽一笑,嘉王爺的城府極深,也難怪他的外甥女會是那副性子。
滿懷期待的開始讀信。這信是當年程舒拚著命不要才探來的,任紹也是因此而死,若不是內容有何特殊之處,絕不會牽連任家一百多條人命。奸黨唯一的錯算之處,只有任紹的妻子了。
他們沒料到,任紹的妻子是蕙郡主,她是皇家之後,就算因栽贓而被牽連,還是有辦法保住自己和女兒一命。也是因此,任流霜才能把這些信留到今日,交到齊黨手上。
他似乎還記得,當年嘉王的手段如何高超,既把事情和王府撇清,又能讓盛怒下的先皇,沒有降罪于親姊和外甥女。
齊日陽本是笑著讀信,想藉此舒緩從一早就不甚痛快的心情,想不到越是看下去,眉頭就鎖得越緊。
「怎麼了?」
「這件案子,範玖也牽涉其中。」在信里,程舒的措辭還不確定,卻隱約提到範玖與奸黨互通。
「範叔!」步寒川一震,沒有想到信里會是這樣的內容。
範玖是齊海的好友,也是兩人從小就認識的長輩,一向對他們疼愛有加。雖然在朝廷上,必然與私底下不同態度,卻也讓人想不到,齊黨之中,竟會有人與奸黨勾結。
「事情若是真的……」連忙展開下一封信,齊日陽專心閱讀。
「你會嚴辦。」步寒川僵硬著語氣,心里雖是不願意,卻還是這麼說出口。
「會,只是事情沒弄好,會牽連很多人入罪。」其中最容易被牽連的,就是他爹了。
沉默持續著,一直到齊日陽讀完信。
「如何?」
「你自己看看吧!」齊日陽從書桌內拿出小心收好的前兩封信,排好順序後交給步寒川。
仔細的閱讀完四封信,兩人顯得神情凝重。
「你打算怎麼辦?」步寒川心緒混亂,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種情況,一邊是奸黨,一邊卻是從小認識的叔叔。
齊日陽就顯得冷靜多了,也許是在朝為官多年,他很快的整理好情緒,淡淡開口道︰「我會讓人看著範叔,不論他和任何人來往,甚至是說過的每一句話,都會有人在旁監視。」
「這樣才能劃清界限?」不知怎地,這句話沖口而出。
听見步寒川不經思考說出的話,齊日陽驚訝的看著他,心里是一片混亂。他總算找到童年的步寒川了,近日的他,漸漸恢復原有的性情,不再以冰冷的態度武裝自己,這都是因為任流霜嗎?
壓抑住心中翻騰的情緒,齊日陽露出笑容說道︰「你多想了,這是以防萬一,若是情況真的像信里說的,最少可以確定範叔和哪些人踫過面,誰才是奸黨的一員。」
齊日陽笑著,心中卻想起五年前,力諫任紹死罪的人,不就是範玖嗎?
第八章
晚春的氣息飄散在空氣中,王府的庭園內遍植百花,就是不聞花香,景致也夠醉人了。
任流霜坐在庭園里,看著百花齊放的風光,心思不由得回到了過去,十三歲那年,任府的花園里,不也是這番景致嗎?
心頭惹上淡淡愁緒,卻在此刻听見後廊傳來一陣陣笑鬧聲。
「珠兒姊姊,你的釵好漂亮啊!」
「阿丁買給我的,花了三兩銀子呢!」
「這釵可不只值三兩啊!」
「就是,怎麼我就沒踫過這種好事。」三兩雖然不少,但在王府工作,主子若是打賞,自然比一般人多些零用。
幾名婢女從後廊走近,沒有發現小姐就在庭園中賞景,一行人依然說不停。
「阿丁還買了南方來的胭脂給我。」珠兒嬌羞的說著,又引起一陣笑鬧。
「還買了什麼?」
其中一名婢女笑著往旁邊一看,這才見到任流霜坐在園中,唇邊帶著淡淡笑意,似乎沒有怪她們吵鬧的意思。
「小姐。」幾名婢女都瞧見了她,這才收起玩鬧的神情,恭敬的朝她福身。
若是以前,她們心里一定會有些不安,那時的小姐冷冰冰的,雖然沒有苛待過下人,卻讓人不敢在她面前多說什麼。現在的小姐好多了,似乎是從杭州回來後,臉上就多了些笑意,常見郡主跟前跟後,也沒見她不耐過。
「釵很漂亮。」任流霜淡淡一笑,朝珠兒說道。
一旁幾個婢女在心中暗嘆道,小姐果然和氣多了,若是從前,大概只會朝她們點點頭,就讓人下去了。不像現在,還會跟她們說上幾句話呢!
「這釵是在鬼市子買的……」珠兒紅著臉,困難的吐出幾個字,還沒從小姐的夸獎中恢復過來。
「鬼市子?」任流霜一臉疑惑,好怪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听過。
「小姐不知道?」一旁婢女見狀,像要表現自己似的,搶著開口說話,「一般夜市在三更收市,可這鬼市子不同,它在五更點燈,天明散去。」
「原來如此,這……這是讓什麼人逛的……」听聞從沒听過的怪異市集,任流霜忍不住驚訝,這種時間出來的市集,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呢?
「嘻嘻……就是珠兒姊姊和阿丁扮哥他們逛的!」婢女和家丁一向早起,在主子起床後到就寢前,難得有時間約會。若是起得比平日更早,就可以一同去逛鬼市子了。
「那……到底賣些什麼?」一般人哪會去逛啊!
「什麼都有呢!看是要珍珠香藥,還是衣服圖畫、疋帛首飾,應有盡有。」這釵說不定就是哪家小姐急需用錢,偷偷拿出來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