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似乎永无止尽,但终于在一个晴朗的黄昏,“火龙号”抵达了伦敦。一阵强烈的乡愁突然淹没了维奇,他已经十二年不曾踏上英国的土地了。伦敦码头的气味及喧闹仍和往日一样,但停泊在港口的商船比往日多了许多,而且来自世界各地的都有。
跳板放下来后,维奇第一个下船。他雇了一辆马车等在船边。他回到船上,打开枪柜,将枪发给船长及大副、二副,吩咐他们守着货物,不要让在码头上流窜的一些宵小上船。然后他带着约翰、琳娜、一双随身不离的八哥,扛着由锡兰带回来的行李箱及金子,上了等待的马车,指示车夫带他们到当地最高级的沙佛利旅馆。
那晚走进旅馆的是极引人注目的三人行。布约翰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回教服饰,白色头巾上缝了颗斗大的红宝石;琳娜穿着印度纱丽。一双五彩缤纷的八哥立在肩头,维奇虽然穿着白人的服饰,但他被太阳晒黑的肌肤与及肩的卷曲黑发,却教人难以相信他是土生土长的英国人,加上他威严的气度及天生领袖的风范,旅馆的经理及仆役立刻结论他是由印度或东方来英国访问的酋长大君——而且还富可倾城。瞧他让仆人戴红宝石,及一口气订了三间最好的套房的大手笔就知道了。
沙维奇没有理睬他们的大惊小敝。至于其他客人好奇的注视,他只需要以冰冷的眸子扫过去,他们就纷纷转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了。重要的是,他终于回到了英国。今天他会在沙佛利旅馆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开始就有得他忙碌了。
穿着安利的衣服,坐在安利的床上,安妮刚将一本书放在膝上。书里的故事一点也不吸引她,她的思绪一直漫游到悲伤的方向。她拿起书,再次试着阅读,但她无法不想起安利。尽避她不断的祷告,向上帝祈求,安利始终没有出现。
蓝庄少了她的双胞胎哥哥变得好寂寞,但她要代替安利的决心并没有动摇。她宁死也不让蓝伯纳自她及外婆的手上夺走蓝庄。
这是个美丽的一天,她渴望到外面去,但她叹了口气,硬逼自己埋首书中。突然她将书丢过了房间。该死了!她总是得出门的。过去几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害怕被揭露了身分。但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就该做得彻底些。重要的是“态度”。只要她抱着正确的态度,任何事都可迎刃而解。
她决定骑马到佃农的农田,看看他们有什么需要的。她戴上假发,系上一条浆白的新领巾,抓了些银币到口袋里,顺手拿起安利的马鞭。到达马厩时,她差点忘了,直接走向她的“维纳斯”。她及时醒过来,要布莱为“海神”上鞍。
“它也需要好好地运动一下了,”莱德说道。“你可以试试你在罗彻斯特买的新马具。”布莱说的新马具是安利第一次的坠马意外后不久添购的。
马厩里的老猎狗摇着尾巴靠近她,她正要像安妮常做的叫它“甜蜜宝贝”,并抚弄它时,她记起了“态度”的重要。她改口学安利嘲弄的语气道;“嗨,丑陋的老家伙,还在这里鬼混啊?”而老猎狗似乎喜欢安利的侮辱胜过她的甜言昵语。
安妮骑着“海神”穿过田野,辛哈利和他的儿子正在收割麦草。她深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装做漫不经意地下马。她一手插在裤袋,一手轻甩着马鞭。“嗨,哈利,看起来收获不错。”
脸红扑扑的农夫抬起头,他的舌头似乎打结了,他强迫自己开口。“爵爷,我们全都对你妹妹的事感到很难过。”
安妮咬着下唇,点点头。她强咽下喉间的哽咽,如果她要扮演安利,她得先度过这个尴尬的时刻。“我骑马过来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些什么。”
“不必为我们费心了,爵爷,你自己已经有足够的麻烦了。”
辛哈利的儿子却带着挑衅的眼神开口了。“屋顶会漏水。”
他父亲的脸庞胀得通红。“等我们割完了麦草,我们就会补好它。”
安妮看向那间农舍。“它的屋顶需要重换了,哈利。我今天就叫人弄好这件事,你早该告诉我的。”她责备地道。“在下雨前把草割好吧。”
炳利搔了搔头,不明白贵族为什么总是出尔反尔。以前他提到屋顶漏水时,年轻的蓝爵士只是叫他补好它。
在下一处农田,安妮发现到农夫的两个女儿一直在看她。玛莉及莉莉比她都年轻,却精明得很。她经常和她们说话,把一些不穿的衣服送给她们。玛莉开口时她以为自己要被揭穿了。玛莉抛给她一个诱惑的眼神,似乎他们之间分享着某种秘密。安妮想着:她知道了!但她却听见玛莉说道:“今晚我会在牛棚后等你,爵爷,如果你有意思。”
安妮松了口气,跟着愣了一下。玛莉正在邀她赴一场午夜约会。莉莉的态度也不比她姊姊好上多少。“你的妹妹不会再需要她那些漂亮的衣服了,可以把它们给我们吗?”
多么贪婪的小婊子,安妮心里想着。“你们的父亲呢?”她冷着声音问道。
“在牛棚里,他叫我们在母牛生完小牛前不要进去。”
安妮下了马。“看着我的马匹。”她命令道,低头走进了矮小的牛棚。
“你好,爵爷,”白乔伊大喊道。“能帮我个忙吗,爵爷?”
安妮吓住了,但她知道不能因为看见母牛分娩的场面就退却。
“真是头老婊子牛,踢得就像骡子一样。你能抓着它的后腿吗?”
安妮月兑下白手套,塞在口袋中,再月兑下外套,慢慢走近牛的那一端。她抓住母牛的后腿,随即惊恐地发现她的马裤已全溅上了牛粪。然而她很快地忘了这一回事,专注于生产的神奇过程中。母牛低子,一包包着小牛的膜状物落到了乔伊的手中。他很快地撕下小牛的胞衣,让小牛可以呼吸,他将湿淋淋的胞衣揉在干草中。
乔伊咧开笑容道:“你现在可以把那只腿放下来了,抱歉让你的身上溅得都是屎。”
安妮看向她的长裤,笑了。“据说这代表幸运,不是吗?我想我们是需要点运气。”
“是的,我们对宅邸里发生的事情感到很难过。”
“我是过来问问你们有什么需要,不过我自己可以看出有一边的墙已快要垮掉了,我会叫人补好它。还有,这地方最后一次粉刷是什么时候,乔伊?”
“我已经两、三年没有粉刷过了。”
“我会给你油漆及长柄的刷子。”
“你还要来帮忙刷墙吗?”乔伊笑道。
“现在我看出你那些女儿的胆量是自哪儿得来的了。不要得寸进尺,乔伊。”安妮和悦地说道。
回到庄园的路上,安妮的精神昂扬。她感到自己第一次成就了些什么。她仍惊讶人们这么容易接受她为安利,
一点点粗话加上漫不经意的态度,所有的人就认定她为男性。
她上楼要换下长裤时遇见了柏克。“我刚替一只小牛接生。”她骄傲地道。
“做得好,爵爷。”
“对了,你知道吉米递给我一个基尼,告诉我这是我赢的钱,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父亲在养马场当会计,安利赌马。”
“多么浪费钱!”安妮喊道。
“说得像个女孩子。”柏克苛责道。
“好吧,既然这样,把这个基尼给吉米,告诉他我要赌一匹一赔二十的。”
“这就对了。”柏克眨了眨眼,礼貌地不对安妮身上发出的恶臭予以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