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酒!」他大聲贊著,這酒香濃純郁,入喉即化,下肚之後,齒頰還留有淡淡酒香,這女兒紅不虧是女兒紅。
他並不嗜酒,酒癮也不常發作,每年只有春曉時分,他才會想喝好酒,而這好酒,只有洛陽城內有,所有每年春分一到,不論他在何處,他定會上洛陽城一趟。
像這回兒,他就是從沙州(今敦煌)特地趕來洛陽。
「駕!」他輕拍馬背,讓馬快跑。
他騎在馬背上,任風在他耳邊呼嘯而過,不時暢飲著女兒紅,在遼闊的大路上狂奔著。
誰說他寂寞?這女兒紅是他的紅粉,而赤馬是他的知己,他何寂之有?他任馬放縱的狂奔著,赤馬本是野馬中的王者,現在主人任它飛奔,它自然是跑得比誰都還快。
當人馬都放松心情的時候,眼楮銳利的他見到前面路了個黃色的東西,他不禁緩下馬,準備看著那是什麼東西。
他拉緊馬轡,走近黃色物體的旁邊,移下視線,端詳著地上的物體。
「瞧瞧,赤馬,你發現了什麼?」他低低的說著。是位姑娘。
「嘖嘖,這洛陽城的民風也愈來愈開化了,酒店內坐端女酒客,這回這姑娘倒把大道當成她的閨房了。」他輕蔑的道,拉回視線,雙腳緊夾馬月復就要離去。
他著實厭惡極了不懂婦德的女子,雖然唐朝是個賢德君王的朝代,但這民風……卻讓他不齒。
這世上難道沒有溫柔婉約、守婦德的姑娘了嗎?「赤馬,走吧!」他對愛馬道。
奇怪的是,這一向听從他指揮的赤馬竟毫無離去之意,反倒低頭去輕磨地上姑娘的身子。
「好小子!年紀大了,想討妻子是不?」他拍拍它的頭,「走了,別在這兒浪費時間。」
赤馬仍是不動。
這下可勾起他的好奇心了,這位姑娘該不會有事吧!他躍下馬,低頭探視著地上躺著的姑娘。
只是個低頭,就有股幽香向他撲鼻而來,他抿了抿嘴,開口道︰「姑娘,你怎麼了?」
沒有任何動靜,她的臉朝下,讓他無法看見她。
基于「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無奈,他只好屏氣,听取她的氣息。
「這姑娘氣息虛弱,看來是病了很久。」他自語著,「姑娘,算你運氣好,今天我很開心,就破例救你一命。」他自懷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輕輕倒出里頭的藥,五顏六色,卻都小小的,他從里頭挑出一粒藥丸,將她翻身,把藥塞進她的小嘴中。
見到她的面貌,他的英履又蹙了起來。
這位姑娘很美,他跑遍了大江南北都未曾見過像她這般美麗的女子,一對眉毛像天邊的弦月,一張小嘴紅得像朵花,小巧的鼻子和吹彈可破的肌膚,她不艷麗,卻出落得像朵生長在水中的水仙,清新嬌媚。
精通藥理醫術的他,從她白得嚇人的膚色看來,就知道她病了很多年,而且並不常曬太陽。
這樣一位病情嚴重的姑娘,誰讓她獨自在路上走呢?這豈不是將她推往鬼門關嗎?幸虧遇上了自己。
「嘶——」赤馬的嗚叫聲打斷了他的冥想,他低下頭,察看姑娘的反應。
泵娘長長的睫毛稍稍閃動了一下,像花般的唇也微微顫抖著,看來她的神智恢復了。
「吃了我的靈丹,還昏死的話,那她就沒藥醫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塵土,「赤馬,該上路了。」
「嘶——」赤馬仰頭高鳴,這聲高鳴像是驚醒了躺在地上的姑娘,原來還緊閉的雙眼霎時張得很大大的,一對水靈靈的大眼透著驚恐,臉也慘白起來。
她的反應看在男人眼里,他撫著馬頭,冷冷的說︰「赤馬不會踢死你。」
孫黧黃微微一驚,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醒了就不要繼續躺在地上,這兒不是你的閨房。」他冰冷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可羞死了不黧黃。
她急急的站起身,爬離地面,然後不停的整理著自己的羅裳。
「我昏倒了,天太熱,太陽好毒,我的身體今天特別反常——」她嘴里不停的說著她躺在地上的理由,並且刻意向仙掩飾自己常年臥病的身子。
她不想讓人知道她是個病人,一個病了十八年的病人。
「你醒來了,我就不奉陪了。」他躍上馬,準備他未完的行程。
「等等!公子,是您救了我?」孫黧黃喚住他。
男人看了她一眼,拍拍馬背,「赤馬,咱們該上路了。」
他雙腳夾馬月復,赤馬便開始緩緩得走起來。
「等等,公子——」孫黧黃見他要走,急急的邁開蓮步,但身子骨一向虛弱的她,哪經得起突然的大步行走?想當然的,她又重跌回路上。
「姑娘,你身體不好,回家靜養吧!」坐在馬背上的男人冷冷的拋下話,騎著赤馬,就快速向前急奔。
跌倒的孫黧黃望著馬踢起的塵土,難過的爬起身。
家?她哪來的家?她害的人已經夠多了,怎麼還能回家?她轉頭望著遠遠的洛陽城門口,家是絕對不能回的,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家里,她就不能再回去,她絕不能再害自己在這世上僅有的親人了。
孫黧黃轉回頭,望著前方還未消散的落塵。剛剛那位公子救了她,卻不邀功,是個好人,她孫黧黃在死去之前還有踫上個好人……她的嘴角揚起,揚起個動人的微笑。
「可惜他走得快,否則我是一定得報這個恩情。」她喃喃的自語。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未曾離開過她的閨房,除了舞琴是她最大的娛樂之外,她從未真正見過這個世界。
她踏出步伐,或許在自己死前,再多看看這個世界吧!可惜天不從人願,她才走了三步,眼前一黑,人又昏了過去倒在地上。
「達達達達達……」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腳步快速的向孫黧黃直奔,「嘶——」在她身邊硬停了下來。
馬背上的男人與艷陽同一個方向的坐立著,耀眼的陽光灑在他凌亂的發上,他躍下馬,一手抱起昏為迷的孫黧黃,重回馬背上。
他踢著馬月復,馬又往它來的地方直奔而去……
在微暗的上房內,孫黧黃在床上悠悠的醒來,她轉動眼珠,四處張望著自己身處何地。
在床的右方有張桌子,桌上擺了壇酒,還有盞點燃的煤燈,這煤燈一燃,整間上房頓時明亮,點火的是個男人,穿著赤衣、高挑……他背著她,見不到他的模樣。
「這、這是哪兒?」她用著干澀的聲音問道。
「離洛陽三十里外的一個小鎮。」男人用著平靜的聲音回答。
「你——」
「明天我幫你買匹馬,你自己回洛陽。」
「公——」
「依你單薄的身子,不該在路上游蕩。」
「我——」
「喝茶。」他轉過身,手上端著杯子,不容拒絕的放進她的手中。
「是你?!公子,這是你第二次救我,這份恩情——」
「喝完了茶就休息。」
孫黧黃吐了吐舌,一口飲盡了杯里的茶,這救了她兩次命的好人真酷。
男人接過她喝干的杯子,轉身走回桌旁,坐了下來。
「敢問公子大名?」這恩她一定得報,絕不能再讓他走掉,孫黧黃在心中決定。
「我不和不認識的人道姓名。」因為他認為沒必要!孫黧黃以為他要自己先報姓名,便微微笑道︰「我叫孫黧黃,黃鶯的別名。」
「姑娘沒必要向我報姓名,你我並不認識。」
「你救了我。」
「而且救了我兩次。」
男人開始後悔救她了,更後悔當初為什麼會忍不下心將她一個人留在大路而折回去看她,然後又再次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