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你不是喬裝易容的?」他的驚訝和眾人一樣,沒來由地心悸。
「當然不是,我千真萬確是你的表舅子鐘文吉。」那和尚見豫鷹揚煞白的神色,甚是得意,抿著嘴陰陰地暗笑。
「你不是自稱是我家主子的表弟,怎麼這會兒成了表舅子!」範達一看他放浪的嘴臉,就揣想他絕非善類。
「我上回弄錯了,直到見了我表妹才恍然大悟。」那和尚大言不慚地說。
「你表妹指的是寒奴?」豫鷹揚怒問。
「對呀,不信你可以帶我回府上和她當面對質,唉,我表妹很美對不對,可惜讓你捷足先登了。」
「啪!」豫鷹揚揮臂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左臉上。
「你敢打我,我……我……」他那炯炯寒光的星芒,令鐘文吉膽顫地把想一吐為快的狠話,硬生生地吞回去。「我找我表妹告狀去。」
「你會見到寒奴的,但,假使你敢誑我,我會讓你血濺當場。」
他的恐嚇從來不只是恐嚇,化名為鐘文吉的銀狐對他的行事作風早已風聞,因此不禁嚇出一身冷汗。只怪自己色迷心竅,關了八百多年的禁閉猶不能忘卻紅塵,舍棄了再回狐道修練的路,而選擇當一個人,否則以他當年的法力,豫鷹揚這些凡人怎能奈何得了他。
???
寒奴甚少晏起,今而卻直睡到晌午才昏昏地掀開被褥。他不在?又忙著拓展雄圖大業了?
冷哼一聲,懶懶地捱到梳妝台前,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紊亂的發絲。
小柔來報,豫鷹揚有令,明兒一早出發前往西蜀。
寒奴怔忡地望著鏡中的人兒,再過十五天,她身上的魔咒就將解除,屆時是留下來繼續和豫鷹揚玩這種沒有明天,不知未來的游戲?還是返回天庭,安安份份的當個仙女?
一想到即將和豫鷹揚天人永隔,她的心就莫名的疼楚。不該這樣的呀,她是為了什麼才苟活至今,短短兩個月余,她幾乎把人類所有的劣根性都沾染上了。
一個身負大仇未報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優柔寡斷,感情用事。可,感情是覆水難收的,怎能要求把已付出去的濤濤情愛,一滴不漏的收回?
豫鷹揚成功竊取了她的心,卻不珍惜她的人。像貓捕得耗子之後,不馬上殺之,總要盡情的凌虐,直到他厭了膩了為止。
他們之間還有多少繾綣的日子?豫鷹揚對女人如同對商場敵人,從不心慈手軟。總是色未衰,愛已弛。
走吧。一場注定要以無言和淚水作為結局的追逐,還有何值得留戀不舍的?
寒奴立起身,正待化成狼身絕塵而去,房門外適時響起敲擊聲。
是豫鷹揚差了範達來接她到大廳用午膳。他過往很少這麼慎而重之的與她共宴,今兒莫非有特別的因由?
「是鐘公子,」範達道︰「主人請你一起過去用餐。」說話時,他的眼楮憂慮地望著寒奴。
豫鷹揚終于還是把銀狐給揪出來了。
「你還有話跟我說?」範達的神情不對,這不是尋常的樣子。
他沉吟了下,慎重地道︰「那鐘公子,你知道的,我不知該稱他什麼才好。他跟主人說,他是你表哥。」
寒奴忍不住噗哧一笑。「這人真是謊話連篇,待我去拆穿他的真面目。」做了一個要範達不必憂慮的手勢,即快步走往大廳,她害怕去晚了,銀狐不知又會瞎編出什麼荒唐的鬼話污蔑她的名節。
她和範達入席時,酒菜已經布妥了。銀狐一見到她馬上熱絡地站起來,準備迎上來,要不是勇立阻止得快,他說不定會來個熱情大擁抱。
豫鷹揚殷勤地牽著她的小手,要她挨著他的旁邊坐下。
「剛睡醒?瞧你還一臉慵懶。」不管席上七八雙眼楮盯著,他只顧著挽起袖口為她拭去眼角因哈欠而流出的淚液。
「喂喂喂,你們這是干什麼?完全沒把我放在眼里。」銀狐看得眼珠子都要暴出來了。「寒奴,見了表哥也不打招呼,越來越沒規矩了你。」
「罵人挺順口的。」寒奴瞟了眼他的光頭,心里又是好氣又是納悶,這人既然存心游戲人間,為何不換個模樣,和尚這身份豈非太醒目了?「你不去雲游四海,卻跑到陽羨城來招搖撞騙,不怕老樹精菩薩再懲罰你。」
老樹精幾時升格當菩薩了?銀狐惦啜了下,才恍然大悟,是寒奴故意誑她,目的在暗示,她已經回過永暗嶺,也查出了他的身份。
好家伙,差點給你騙了去。銀狐神色忽變,立刻又恢復常態。
「你認得他?」豫鷹揚的口氣明顯的不悅。
「當然認得,他就是西湖一座小破廟的住持,因為六根不淨,引起信徒眾怒,半夜放火把他的破廟給燒了,所以今日才會流離失所,到處為惡。」
「那是!」哇,士隔三日刮目相看,這小狼女反咬人的功力與日俱增了。銀狐被她當眾揭了底,氣得吹胡子瞪眼楮。「我乃堂堂的天師,你不許信口雌黃,否則我連你的底牌一起掀。」
「什麼底牌?」豫鷹揚截住銀狐的話頭,迅即追問。
「那就是……啊!誰咬我?」銀狐像中了邪一樣,忽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兩手緊抱著右腳,盯著地上。「蛇,蛇咬我,快把它打死。」
「失心瘋了你,」範達道︰「這只是一根樹枝,哪里是蛇。」邊說邊拾起樹枝往他臉上晃。
「你才瞎了狗眼,這明明是一條七尺長,渾身散發著青光的毒蛇,你居然睜眼說瞎話。拿開點!」銀狐嚇呆了,抱著一只腳一下跳到椅子上,一下跳到茶幾上。
寒奴立在一旁作壁上觀,旋即知曉這是怎麼回事。老樹精來了,他一定測出她有難,所以特地趕來替她解圍。真是夠意思的老朋友。
「這是怎麼回事?」豫鷹揚問。
寒奴一臉無辜地搖搖頭。「以前我混跡杭州時,跟他交過手,這人除了調戲良家婦女之外,就沒別的專長。大約是夜路走多了,撞邪了。」
「嘿,你怎麼講這種話,快來幫我把蛇趕走,否則我……叫你拿開,你听見沒?」
範達見他一意威脅寒奴,氣得把整根樹枝丟到他身上。
「哎喲,救命,救命呀!寒奴,你怎麼可以見死不救?哎喲,它又咬我了!寒奴,你知道我最怕這鬼玩意兒了,念在我們相識一場,你起碼也該拔刀相助吧,快把它給斃了。」
寒奴擔心他情急之下,口沒遮攔,把她的底細和盤托出,忙悄悄地食指往那蛇身七寸處一指,那原本吐著舌信,模樣險惡的大蟒蛇,馬上乖乖地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當然,這一切只有寒奴和銀狐才看得見,在豫鷹揚等眾人眼里,那只不過是一根粗大的樺楊樹枝而已。
「我看你八成是夜路走多了,光天化日之下也會見鬼,居然莫名其妙地怕起一根死東西。」寒奴走向前,趁豫鷹揚沒留意,狠狠拋出一記冷眼給銀狐,示意他有點分寸,別哪壺不開提哪壺,否則到時候大家一起遭殃。
然而,豫鷹揚是何許人物,她的一舉一動豈能掩過他的耳目。
他坐在首位上,不動聲色地看著寒奴,看著她一顰一笑,看著她的佯嗔薄怒。至于銀狐究竟是誰,和她是什麼關系,他似乎並不那麼在意。他只要這樣看著她,讓她長伴左右,就心滿意足了。
這女人具有天生的魔力,這禿驢想必也因為心醉神馳才會巴巴地纏著她不肯放。
「現在可以就坐用膳了吧?」一場人與蛇和樹枝的大戰總算結束,佣僕們迅速將廳內恢復井然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