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人犯黑雲!」
驚堂木一拍,在場所有的人全都屏氣凝神,瞪大兩眼,比較激動的還用手撫著胸口,生怕一個不小心失聲尖叫,被判擾亂公堂的罪名。
須臾,黑雲頎長身子僅著簡單裝束,長發蓬亂垂肩,卻依舊掩不去俊朗眉目下一股煥發凜然的英氣。他見了陸廣榮也不下跪,堂而皇之的張開兩腿挺立在公堂之上,頻頻朝柵欄外的民眾點頭示意。而官差們也不敢上前勉強他,唯恐一個不小心討來一頓打。
黑雲風流倜儻的神采立刻獲得滿堂贊嘆,只差沒掌聲雷動,看得堂上的陸廣榮差點為之氣結。
「呵!他真的好帥哦。」盈盈露出一副崇拜得五體投地的花痴樣。
「噓!當心被我爹發現了。」陸贏姬面無表情地加以斥喝。這家伙有啥好看的?不過是五官長得比較端正,身高稍稍偉岸了些,值得瘋狂成這樣?真不知那些女人腦袋瓜里裝了什麼東西。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吧,一個老男人還忝不知恥的以大眾情人自居,惡!
朱師爺嚴正宣讀,「查,黑雲原為長白山上的毛賊,卻糾聚群眾,據山為王,以漁內鄉民為樂,視王法為無物。其惡性重大,天理難容。」
黑雲听了頗不以為然,沒把堂上三名大人放在眼里,只待朱師爺把話說完,才將頭轉向陸廣榮。
「將軍大人,」他好整以暇道︰「我可以喝杯茶嗎?」
「你見了本官拒不下跪,此舉已可判你三年重罪,你還得寸進尺,呃……」見黑雲的眼楮愈睜愈大,模樣愈來愈可怕,陸廣榮心懼的馬上話鋒一轉,叫人端來一杯烏龍茶。
黑雲掀開杯蓋,啜了一口,「嗯,次等茶葉,劣貨。」他倨傲地便將茶擱到一旁,只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現在可以開始了嗎?」陸廣榮一時忘了自己才是官。
「啟稟將軍,您決定就好。」陪襯的芝麻官好意提醒他。
「廢話!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這話引起哄堂大笑,把陸廣榮氣得眉毛都快燒焦了。「老爺好丟臉哦。」盈盈忍不住批評。
「再出聲就把你嘴巴割掉,四肢剁掉,丟到荒郊野地喂狗!」自己的父親出丑,陸贏姬是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盈盈朝她背後作了個鬼臉,即噤聲斂氣,專心欣賞黑雲的翩翩英姿。
陸廣榮出示一本冊子,封面上正楷寫著「帳薄」。
「這本帳冊可是你叫柳頌德記的?」
「不是。」黑雲看也不看便道。
「你可認得柳頌德?」
「不認識。」
陸廣榮沉住氣,「這冊子上頭有你親筆簽字,豈容你狡賴?」
「真的?我在上頭簽了什麼?」黑雲懶洋洋地問。
「呃……嚴格說來也不是簽,而是畫,你畫了一只老鷹。」陸廣榮把冊子遞給他看,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畫鳥啊?哎!誰不會畫鳥?德威街上隨便找個字畫攤,包你愛畫多少鳥有多少鳥。難道每個賣畫的,你都要一一拘拿嗎?」
他的話又惹來一陣哄堂笑鬧。
「堂下犯人態度莊重點!」朱師爺急著在陸廣榮惱羞成怒前,趕緊訓斥一番,免得害他們待會兒受到池漁之殃。
黑雲馬上抬頭挺胸,表現得十分莊重。「我一向對什麼人講什麼話,再*唆我要尿尿嘍!」他目中無人,再喝一口茶潤潤喉。
陸廣榮捺住性子,意外地並沒發作。「我們不但逮捕你,也捉到了你的老相好杜慧娘。」
一听到涉及他人,黑雲連忙辯護,「杜慧娘是天麗樓的姑娘,只要花得起錢的大爺,誰不是她的老相好?你們不該抓她,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她不算,那陳雲妮、林喜妹、張柔、江芳玲……」
黑雲很專注地靜听著這一連串美麗女人的名字,他低聲一笑。
浪蕩江湖載酒行。十數年來,他就在溫柔鄉里輾轉流連,忘卻萬古愁。
「上酒家也犯法?」他反問。
「她們統統擁有一本你的帳冊。」陸廣榮厲聲道。
「泡女人,哪有不花錢的?」他睨著陸廣榮,邪笑道︰「將軍大人很久不食人間煙火了哦?」
堂下有人抿嘴竊笑。
「你不要轉移話題,我知道,那些帳冊都是你使用不法手段賺來的黑心錢,本將軍要判你斬立決。」
「嘎!」喋囁私議的百姓們,個個忿忿不平。哪有這樣隨隨便便就判人死刑,根本是草菅人命。
「啟奏大人,」倚紅閣的紅姑昂然排眾而出,「民女願替黑雲受刑。」
「我也願意。」萬花樓的虞美人也跪到堂前,正氣凜然地欲求一死。
「還有我們……」
才眨眼的工夫,堂上已擠進十幾、二十個珠環玉翠,花容月貌的青樓女子。她們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卻又在眾目睽睽之下和黑雲眉目傳情,巧笑嫣嫣。
「胡鬧!你們想死不怕沒鬼當,等我解決了這惡霸,再來解決你們。」陸廣榮忍了半天,就等這一刻,怎可讓這群女人破壞掉。「叫他畫押!」
朱師爺把罪狀攤在黑雲面前,遞給他一管毛筆。
「雲哥哥,別畫,那都是莫須有的罪名呀。」紅姑惶急地制止他。
「無所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黑雲大筆一揮,從容不迫地畫了一只四腳朝天的烏龜,看看覺得不過癮,在一旁又加了一顆蛋,正好湊成了烏龜王八蛋。
「你你你……」陸廣榮快被他活活氣死了。「明日午時處決!」
眾人一片嘩然。
***
「小姐、小姐!」見所有的人紛紛離去,盈盈慌忙拉著陸贏姬的手,從後門溜到六王廟廣場。「現在怎麼辦?」盈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馬上就要害死一條無辜的性命,這是很深的業障喲,搞不好以後得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超生。」
「那又如何?」陸贏姬沒好氣地斜眼瞄她。
「快想辦法彌補呀,要不……我們去劫獄!」她異想天開地說。
「失心瘋了你。黑雲究竟給你多少好處,讓你心甘情願為他上刀山下油鍋?」
久聞黑雲武藝高強,小小知府大牢豈能困住他?外人或許揣度不出他別有用心,她陸贏姬可不會不明白。
他一定是在等,等一個人現身。
「听你的口氣,你是不肯救他嘍?」盈盈對她是徹底失望了,「虧我白白服侍了你那麼多年,沒想到有其父必有其女,你這鐵石心腸的千金小姐,一點都不了解民間疾苦,連丁點側隱之心也沒……」
「停!你吵死了。」陸贏姬不再理會盈盈的指責,她負著手,心事重重地往回家的路上緩緩踱去。
黑雲的確不簡單。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怎地那些妓女卻甘心為他赴湯蹈火?
那日她爹軟硬兼施,逼她幫忙捉拿黑雲時,只說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壓根沒提到他竟是這麼一個謎樣的人物。
他不是壞人。只要稍微眼明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爹一味的強辭奪理,無非是想將黑雲入罪,如此判法焉能教人心服口服?
她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該如何是好?她從小得到的庭訓是親情誠可貴,官祿價更高,若為金錢故,兩者皆可拋。
在她爹眼里,功名利祿比什麼都重要。她若袖手旁觀,不就等于為虎作倀?但……那又怎樣?從小到大,可沒有人教她禮義廉恥忠孝仁愛呀。
思忖得太入神,她渾然沒注意前方街道不知何時涌上大批人馬,幾乎將整個市集圍得水泄不通。
「小姐!」盈盈叫聲甫落,陸贏姬右腳的繡花鞋剛好踩上一雙奇大無比的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