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踮起腳尖附在他耳邊,努力壓低嗓門道︰「救救他,求你,求求你……」
小海和他的共犯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洗劫每一個人身上的金銀首飾和皮夾,待來到他們兩人身畔時,卻被楚濂一把擒住。
「回頭是岸。」楚濂勸諫的話聲在吵雜紛亂的廳堂上,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少貓器耗子。」小海並不打算放過他,也不能放過他,只有一視同仁,他才不會連累到栗約農。
這場搶劫行動,前後只花了三分鐘不到,三名搶匪得逞後選擇左側的出口,準備逃逸而去。
「站住!我們是香港警察。」隨後哨聲摻雜著警鈴聲大作,讓原本已經夠混亂的現場完全月兌序。
第七章
由于警方火速趕到,小海和他的同伴馬上擠入人群中,趁著紛亂的當口,各自逃生。
眼看著他們逃的機會非常渺茫,栗約農急得就快魂飛魄散,「楚濂!」
楚濂一如木樁釘在原地,兩瞳炯炯,氣勢磅礡地瞪著小海,右手已下意識的擒住他的手腕,說時遲那時快,小海因一時情急竟抓住栗約農當擋箭牌。
此舉令膽子較小的女士們禁不住低呼。
「是男人的話,就放了她。」楚濂凌厲的眼,仿佛恨不得一槍斃了他。
「別逼我。」小海低頭對栗約農道︰「對不起約農,今晚你務必要救我。」
「不要廢話了,快點押著我沖出去。」她是最講義氣的,這點「小忙」算得了什麼?
「大恩不言謝,我……會還你的。」小海才向前挪動一步,背後即被一管硬物抵住。
「你這個混帳,看看前面圍了多少警察,你會害死她的。」楚濂說得激憤,幾乎要欺到他身上,和他一決生死。「放了她,像個真正的男人,敢做敢當。」
小海一時陷入兩難,走是不走?生死關頭,朋友情義,哪一條才是他該走的路?
豆大的汗水從他兩鬢急流而下,臉色是鐵灰般的慘白。窮途末路了嗎?
「小海,你還在猶豫什麼?快走啊!」栗約農氣死他的婆婆媽媽、不干不脆。
「要證明你是孬種很容易,靠女人也——」楚濂譏誚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即被他忿忿地搶白。
「放你媽個屁!你以為這世上就只有你愛她嗎?滾!」死算什麼,他這條命早就豁出去。推開栗約農,他翻身躍向斜後側的屏風做為掩護,楚濂亦矯捷地追上去,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大批的員警追到側門外時,竟發現外頭空蕩蕩的,半個人影也沒有。怎麼會這麼快就逃逸了?
※
天際一彎殘月如勾,左右迤邐著綿長的烏雲,遠處傳來陣陣雷鳴,兩抹飛速的黑影在風中疾馳而過。
小海手握槍枝,胯下的草木花樹似追風般的速度往後倒去,須臾,他奔進濤聲洶涌的海邊,此刻大雨滂沱而下,一道轟然的雷擊劃亮沙灘上模糊不清的視野,也照亮前方狂行的人影。
「你以為今晚仍能僥幸月兌身嗎?」楚濂停下腳步,在蒙蒙的雨夜中昂然傲立,嗓音因刻意壓低而極富磁性。
小海也放緩速度,急喘的動作使雙肩上下激越起伏。
「你非要窮追不舍嗎?」他猝然轉過身,冷毅的雙眼閃著控人的寒光。
「是你咎由自取,你該徹底悔悟,否則我今晚幫你就沒有意義了。」楚濂把手中由另一名報匪那兒奪來的槍枝擲于沙灘上。「要不是看在約農的份上,在警方追來之前,我已經可以讓你到陰曹地府報到。」
「哦,你以為我這十幾年是混假的?」小海猛然沖到他面前,和他昂藏對峙。
一陣狂風吹來,掃得他倆衣袂翩翩,劈啪作響。「卸掉你道貌岸然的面具,和我單打獨斗,做一場鮑平的爭奪戲。如何?」
「單靠武力是得不到美人心,除非你希望她將來陪你亡命天涯。」
「都是你破壞老子的好事,要不然我早就逃之夭夭,到國外去另打天下。」小海忿忿不平地往風中吐一口唾沫。
「到國外又如何,習慣嗜血的人是擺月兌不了燒殺擄掠的生活,你必須月兌胎換骨,否則不僅會失去約農,最終連命都要賠掉。」
「媽的,你屁話放完沒?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懂得什麼叫人生?」他大聲一喝,一柄短刀倏地從他手中飛出去,直指楚濂眉心而來。
「執迷不誤,你將後悔莫及。」就在利刃直逼到寸許處,他陡地閃身避開,霎時刀柄整個插入沙土中,僅露出一抹小黑點。
小海見未能一舉擊中他,緊接著上前,拳腳並發,招招既狠且猛。
在他眼里楚濂只是個腦滿腸肥,渾峰銅臭的奸商,做夢也沒想到他使出的竟是詠春拳里的純陽招式。
兩人比劃近半個鐘頭,仍勢均力敵不分高下,此刻雨下得更大,將他們淋得濕透。
如果再這樣糾纏下去,就算他沒被警察逮到,也會被折騰得只剩半條命。
「好吧,我相信約農嫁給你會比跟著我幸福,但我鄭重警告你——」
「你沒資格警告我什麼。」楚濂神色凝肅地打斷他的話。夜已深沉,約農見他這麼久還沒返回酒店,一定急死了,這臭小子也不值得他再耗下去。「走吧,等你到國外打出一番天地之後,記得稍個信給我和約農。」
「我會的。這個還你!」他丟還皮夾才轉身,楚濂又叫住他。「干麼,打得還不夠?」
「把這個帶著。」他從皮夾內抽出一張信用卡,朝小海丟過去。
「我不希罕你的施舍。」接過卡片,他急忙就要塞回楚濂手中,楚濂卻雙手叉在腰上,冷冷看著他。
「別反應過度,我這是借,不是給,七年之後我要連本帶利拿回來。」
「借給我當跑路費還是創業資本?」明明已經走頭無路,他猶要擺出一副吊樣,以為這樣才不至于太丟臉。
「隨便,只要別拿去買槍火,一旦讓我知道你死性不改,即使天涯海角,我也會親自去抓你回來歸案。」楚濂盯著他,意有所指的又道︰「千萬不要低估我的能耐,以為我只是隨口說說。」
震撼的話帶來片刻的沉寂,小海眉宇間流露出不同于以往的愴然。
「就此別過。」兩人沒有揮手,也沒有互道珍重,只是異常蕭索地背道而行。
冷雨一陣疾似一陣,傾盆地倒往他倆周身,和怒吼的波濤恍如交相鼓奏著激昂的樂曲。
楚濂雖狼狽但英姿不減的身影漸行漸遠,終于沒入黑夜。
小海則在半途停住腳步。雨,下得更狂,更淒厲,立在雨中的他,孤傲一如山丘上的虎狼。
「狹路相逢,還記得我嗎?那個被你指定要捉來當人質的倒霉幸福者。」周曼菲一襲黑色紅彩旗袍,在寒風大雨的肆虐下,清楚可見她開到腰下的衩口,露出白皙修長的腿,和一雙高得嚇死人的高跟鞋。
這女的八成也是混字輩的人物,否則穿這德行絕不可能有本事追到這兒來。
「你是專程趕來看熱鬧的?」剛才那幕兩雄相斗的情景,她一定盡收眼底,「或者,另有目的?」
「不過是兩個男人打架嘛,有什麼好看的?」周曼菲眨著謎樣的眼神,興味盎然地望著小海落魄中自有一股悲劇英雄魅力的臉,盈盈一笑。「我來是為了跟你交個朋友。」
小海以為是他听錯了,待仔細看看她臉上認真的表情時,才忍不住縱聲大笑。
「你是好日子過膩了,還是活得不耐煩?看清楚我是誰,這種凶神惡煞你交來做什麼?搶你老爸的財產嗎?」他最討厭這種吃飯桶中央,不知人間疾苦,成天只愛幻想的千金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