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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瓢飲 第15頁

作者︰謝璃

「小姐,你喜歡上舅爺了?」小鵑調侃著。

她不以為忤地笑著。「不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有幸見得著東西了,總是得認人的,不是嗎?」

小鵑轉動著眼珠,肯定地點頭。「說的也是。舅爺他——」她歪著頭,搜索枯腸了一番,道︰「他的模樣說來是好看的,就是不大愛笑,只要對他說話慢了些,他馬上就皺起臉不耐煩啦!他人高馬大的,听以前何太太說他自小為了除病習武,所以骨架挺健朗的,不像何少爺那般文弱

相。」

秦弱水點頭,她相信這一點,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抱著昏睡的她上下車,而那一晚歡好,她觸手可及的是他堅實的肌理,他沉重的健軀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指掌修長而粗糙,撫過她的身子時卻出奇地溫柔,他……

她不可置信地遮住兩頰,她在做什麼?她竟想著那回事,那幾近于交易的歡愛,竟沒有令她反感的想徹底遺忘,她到底在做什麼?

「小姐,你脖子紅了,是不是又過敏了?」小鵑莫名地探看著。

「沒事!我想喝湯。」她不安地接過湯碗,一口氣喝了下去,反胃異常地消失了。

第五章

茶樓里,人聲鼎沸,齊雪生直接上了二樓,畫梅屏風梭是邊廂雅座,他月兌了帽,繞到屏風後,對久候在座的男人喚道︰「懷南。」

男子短發整齊,戴著圓框鏡,眉目清朗,看見他,笑咧了嘴。「雪生,好久不見。」

兩人伸手緊握,一齊坐下。

曾懷南與齊雪生大學時在上海是摯友同窗,未完成學業便因故回鄉,兩人持續有書信往來,齊雪生此次南下,便是要與他會晤。

「你上次信里提的事我明白了。」曾懷南開門見山,溫厚的表情突轉冷硬。「何家船行的事不會有問題。劉司令還以為自己權傾一時呢!依他的作風,底下的兵倒戈是遲早的事,屆時,我會要看到他求饒的模樣。」

齊雪生不放心地看他一眼。「你跟的這位楊統帥,可靠嗎?你自身的安危,有沒有問題?」

曾懷南笑道︰「姓劉的家伙欠我曾家的,一輩子也還不了!投靠楊先生是不得已的事,不看著那家伙償命,就算學成歸鄉,也是枉然。我救過楊先生,這點事,他幫得了的。袁森這小人不足畏,只是雪生,時局幾年內要平定是很難的,你得早日做打算,莫措手不及。」

「我明白。你也知道,我只是盡己所能報親恩罷了,老太太若不在了,春生會慢慢接掌齊家商行,長沙那兒,才是我的根。」齊雪生啜口香片,突然笑道︰「沒想到你一介書生,也變得不一樣了。」

「為了生存,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齊雪生抬眼,隨即想起了秦弱水。

「你在信里頭說,這次南下會攜眷,怎麼不見夫人?」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錦盒,推到齊雪生前頭。「這是見面禮,請替我轉交。」

齊雪生打開錦盒,一串質地通透、造型華貴的翡翠珠鏈現前,他愕然,忙合上退回。「太貴重了!況且,這次只是二房,不需收受重禮。」

曾懷南朗笑道︰「客氣什麼?這種東西我現在還嫌少嗎?拿去吧!讓夫人高興高興。以前在上海,你對我的照顧也不少,我銘記在心。」

齊雪生微笑,手指拿捏著翠珠,「只怕她用不上呢!可惜了這項煉。」

「唔?」曾懷南不解。「怎麼說?她不愛見客?」女人鮮有不愛首飾的吧?

「她因為一場意外失明了,看不見呢!」

曾懷南先是一呆,接著搖頭笑起來。「雪生,你倒是沒變,總會做些出人意表的事。以前在學校,以為你會行醫濟世,沒想到作起商人來了;原想著你會娶新派女子,卻又奉母命娶了大家閨秀;現在又納了二房,還是這麼特別的女子!我倒想見見她,怎麼有辦法讓一個奉行一夫一妻制的男人娶了她,走吧,替我引見引見!」

她撫模著冰涼圓潤的珠鏈,沒有特別的喜悅神色,把玩一刻後,她蓋上盒蓋,有禮道︰「多謝了,我不習慣戴這東西,還是送給姐姐吧!」

齊雪生並不意外她的反應。「收下吧!懷南指名給你的,你除了書,從不說要什麼,別人要討你歡喜也難。」

她抿嘴笑了,開起玩笑道︰「舅爺想討我歡喜嗎?您不惱我了?」

齊雪生看她一眼,興味地走到她跟前,彎身貼近她耳腮低語︰「不惱了,你肯討我歡喜,我自然會討你歡喜,你想要什麼?」

她耳根一熱,與他有了夫妻之實,還是不能習慣他的親近,她握緊十指,極力保持鎮靜。「我……我只想要……」

「別告訴我要我放你走,這婚事是你要的,我不是你的跳板,任你來去自如。」他先聲奪人,制止她的妄念。

「別急,我還沒說呢!」她忙轉念,陪笑著。「我只想要雨花石。從前在家鄉我有幾顆,養在盛了水的白磁缸里特別好看,家里出事後,石子自然也沒了,您可不可以替我要幾顆回來?听說這里特別多!」

他撇撇嘴,「你果然刁鑽!」他勾起她下顎,「我在想,如果,你雙目完好,會嫁給什麼樣的夫婿?媒妁之言恐怕不會讓你輕易應允吧?」

她在他手里不動,輕掀唇道︰「我父親疼我,讓我讀書識字,就是不想讓我盲婚過一輩子。我父親說,女子也可以自立,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如果男人不能真心待你,與其被糟蹋,不如孤身一輩子。這世上女子可做的事很多,不是只有相夫教子,我父親——」

「你父親沒要你向男人逼婚吧?」他搶白道。

她怔住,掙月兌他的指力,回身挨近床鋪,拔去發簪,松了長發。

「我父親要我好好活下去。」她背著他道。「對不起,累了您,我知道您是好人,那天,您其實可以橫了心,不受我要脅。小平兄妹了解您的為人,知道您會善待我,才肯幫我的。您老是冷口冷面,其實胸懷磊落,就算您對我沒有男女之情,在齊家,我也不會受人欺凌。我早已絕了婚配的念頭,嫁了您,我就不用再擔心遇到袁森這種小人,這是我原來的盤算,如果讓您難為了,請多擔待。」一口氣說完,她忽覺胸口少了鯁刺,輕松許多。

她回過頭,才走一步便撞上了一堵堅硬的肉身,他扶住她臂膀,讓她站穩。

「今天身子好多了吧?」他口氣忽變得溫和多。

她點頭。「休息了兩天,沒事了。」他問得挺突兀。

他面色一整,「你飽讀詩書,自以為看透世情,心眼還是天真得跟女孩兒一樣,我要是你想像的好人,怎麼會踫你?護著你,讓你清清白白再嫁不是美事一樁?」

她傻了,半張著嘴丕言語,半晌才答︰「那是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他似笑非笑地逼問。

她不是沒想過這一點,她猜想,也許逼婚之舉使他心存怨氣,他再仁厚,總是堂堂男人,加上她多次惹惱他,他才會惱羞成怒,要取得代價,建立尊威,否則不必在同床多日後才行夫妻之實。她也想像過各種婚後可能性,失去清白是其中一項,但既然下定決心,不再奢望有關好的情愛降臨,那麼身子給了恩人,也不算是壞事。她雖保守,並不愚昧到痴心妄想,以為不必付出一點代價就能保全自己,起碼,他的踫觸並不令她太反感,最大的感覺反而是尷尬和窘迫,以及初嘗雲雨的驚慌失措,然而這些感受,她怎能如實向他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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